“所以,尸体不在这里。或者说?,至少不在我?们的视野里。”

我?和?屏屏都沉默了一会儿,才几乎是同时道:“这批尸体的图层还没被显示出来,在另一层画布上。”

话?音未落,耳边有人惊呼骂了句脏话?。

“见鬼了!水里下?饺子?了是!”

接着是一片混乱。

伪人那头有个伙计大概是惊呆了,连着说?了三声我?靠,这才愕然道:“什么东西?我?怎么觉得刚才水里好像掉出来一堆尸体?”

老板那边显然也懵了,半天做不出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哑然道:“又一个巨大尸体?”

三易阴沉道:“这次是散装的,没串在一起。难说?是不是一回事。”

他们那边还在鸡飞狗跳,我?和?屏屏已经反应过来了,再次对视,神色就变得异常古怪。

“所以……这个矿洞真的就好像是一张画一样,上面有不同的图层。”

我?说?着,自己都有些瞠目结舌。“对于?画来说?,大家依然都在同一个平面上。但对于?具体的我?们来说?,图层和?图层之间是相互融合又各自独立的。”

一个复杂而又简洁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

我?看到了一幅巨大的名为石林的画卷。

它有很多个图层组成,当人看到其中一个图层时,其他的图层就会相对地被暂时隐去。

第一个图层,高而尖锐的石林伫立,积水淹没矿洞,山魈游走虎视眈眈,也望月哀鸣。迷藏的伪人们披挂水肺,在水中游动?,发现地面下?有厚重的水泥封层,四周是蜂窝煤一样的出入口,但却被困住无法进出,否则就会被不知名的力量腰斩。

第二个图层,满是手脚架和?矿车的矿洞是无比干燥的,时间似乎是白?天,奸狠的山民看守着无肠的矿童,沉重的矿石压着黄疹小人们的躯壳,透明的水团覆盖在上面无声扭动?,等待猎物被注入消化液。神女一次次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成不变的穹顶。

第三个图层,布满了膨胀的帐篷,轻微腐烂的尸体拥挤塞在其中,奇怪的平台上,被人随意丢满了生活垃圾。木制栈道已经有些腐朽了,当有什么重物压过,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响动?。

我?不知道我?和?屏屏又是在哪一个图层,也许都不是。但在想象之中,我?就看到无数张薄如蝉翼的画卷叠在一起,数不清的图层共同组成了一张画作?。

然后?,意外发生了,画卷在腐烂死去。

于?是腐烂的液体滴落下?来。

先知的哀鸣中,腐败的体/液打湿了画卷,那些画卷一下?子?黏在一起不分你我?。上面的墨迹也晕染开来,开始互相渗透,穿过原本泾渭分明的图层界限,模糊地在其他图层里若隐若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看到错乱的线条离开原本的位置,一层一层往下?掉落,掉到被水晕开的某个人物身上,杂乱可怖的线条就遍布了那具人体,贪婪吮吸着水分得以舒展墨渍。

于?是有如活物的“毛发”在王平身上疯狂寄生,在他的腹部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弹舌音。那是原本干燥的画布纤维中水珠弹开的响动?,伴随水分的扩散和?稀释,蠕动?的线条终于?停止,丧失活性颓然失色。

我?看到一个徐然兴被水滴包裹,晕染出一个模糊的徐然兴,映到下?一层图纸上,但只留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被晕染的图纸上有个腹部中空的小人,晕染的到来,将某个陌生的五官似是而非地扣在它苍白?空洞的脸上,两?个人体糅合为一,于?是我?在屏屏的注视中醒来。

“所以,不能离开每个人所属的区域。”屏屏哑然说?,喉咙收紧了,发出近乎叹息的气?音。

“属于?一个图层的人物,想要逃离到另一个图层,恐怕即使有介质也是不能完全?过去的。”她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有些发冷问道,“结果可能就是……只过去了一小部分。对吗?”

“对,这就是副手他们的死因?。”我?沉重道,被奇异的恍然充斥了。

“接触水之后?,他们才融化进入到画卷图层里,并获得了穿梭画卷的力量。

但返程的那一刻……人就不可能将自己从画面上完全?拔出来了。离开意味着亲自将自己的图形从某个位置撕成两?半,残留一道墨渍还留在纸面上。”

如果把先知视作?这副巨画,那么腐烂的矿洞先知无疑拥有着最多的图层。

但其中至少有一张外来的图层,是属于?迷藏的。

多年前的台仔不小心?将自己沾在了上面,导致了两?幅巨画的粘连,将台仔的影像和?归属,永远遗留了一道痕迹在矿洞这里。

现在,腐烂的巨画之中,当迷藏的伪人们企图逃离,能做的只是在彻底变为石林画中人之前,将自己重新?投入迷藏的画布。

我?忽然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明白?了伪人是怎样取代目标,完成采食的,先知又是为什么采用记忆取代混淆的手段方式。

因?为它们正是先知提起的一张白?纸,蒙在目标的口鼻上,沾染墨水反复描边。

它在做的,是拓印一个完全?一致的形象,最终将目标本身也融化成墨汁,填充到轮廓完成的画作?里,由此严丝合缝森*晚*整*理。

那些对目标和?身边人记忆的混淆、屏蔽和?剪切,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层层拓印时自然而然引发的副作?用。

那是被拒绝入画的人因?偶然跌入画布之中,看到了分布在各个图层中的景色,于?是自行组合理解为一幅图画,完成了错误的理解。他们被画布驱逐后?,犹如晋人误入桃花源,再回顾一切就发现画卷杳然无踪。

只有成为目标的猎物已经定格成为图案,永远凝固在先知的画布上栩栩如生。

而现在,我?们被困石林,如果上天之上能有一双同样庞大的瞳孔向下?俯瞰,看到的将是一张腐败破蔽、无数人形扭动?挣扎着企图爬出画布的恐怖采石图。

画我(上)

伴随采石图的浮现, 更多问题涌上了我的心头。

展现在我面前的三层画卷意味着什么?不论是山魈望月或是无肠矿童,为什么会是这些内容而非其他。

将矿洞底部进行水泥封层的是什么人,这种单纯的物理隔水难道就能够阻止不同图层之间的往来侵染、阻止画布上的角色层层下跌吗?那?做这个举动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如何?得知这样做有效,目前人又在哪里?

当年的采矿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没有因为我窥见?先知的一角本?质而变得明晰,反而带来了更深切的迷惘。

我忽然有了一种深切的怀疑, 年家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石林的?他们带走了一些石林的青黑刀口用以修缮地宫,却幸运到从头到尾没有撞见?先知, 也没有遭遇任何?变故, 更没有在采石图中留下任何?痕迹影像, 这说得通吗?

越是思考, 我越是发现局面无解。

因为即使知道了先知的基本?结构, 但具体如何?脱困,怎样和老板、三易他们建立起联系, 实际的问题其实还是没有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