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真正做的、我见到的,是在搬运和啃咬残肢。但这?和杀戮其实并非能完全划上等号。

草原上的豺狼喜爱食腐,往往就?会被目击到正在撕咬腐坏的小鹿,但那大有?可能是跟在哪个已经吃饱的食肉动?物身后,捡走了一块保存不当已经被抛弃的肉食。

实际上,我亲眼见证的唯一一个全程都?明确无误的死亡现场,只有?那具被子?弹打死的大山魈而已。

说起来,我睡着的时候,有?几个伙计在争论?想?要找回?那几位死者的遗骸。

为?什么?

这?么危机四伏的时刻,正常的逻辑应该是尽量保存有?生力量,事后再回?收同?伴的遗骸遗物。这?是预定俗成的惯例,陪同?我这?么久的张家人一直以来都?已习以为?常。

那是什么让那几个伙计一定要在大部分人都?昏睡的时刻,在这?种场景中还争辩不休?那几具残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还有?,副手也参与了讨论?,他在激烈地反对巡回?遗骸。

这?又是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细节,似乎在指向?同?一件事情:那些遇害者有?问题,有?不能被我们真正去观察检验的问题。

我身上起了一层燥热,心跳再次快了几拍,没有?再和身边的伙计们去看地面,自己默默扭头向?身后看去。

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为?了节省机油,直升机已经降落停在了石柱上,几乎占据了石柱顶端的所有?空间。其他人都?是歪七扭八勉强在最边缘躺着,用安全绳固定自己以免滚落。

现在直升飞机的舱门是大开的。

里面只有?一名负责看守驾驶室的伙计。他正在全神贯注地闭目回?忆航空时的见闻,耳上还带着对讲,使用着频道和近在咫尺的我们说话,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停在石柱上。

再有?的,就?是白天那具力竭同?伴的遗体。

我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小心地缩回?身体,一点一点往直升飞机挪去。

我想?看看那具遗体。

也许一切只是我在重大压力下的牵强附会,我在心里说了声抱歉,我并没有?要亵渎牺牲者的意思,身体则丝毫没有?停止动?作。

这?个过程花费了到底多?少时间,我不确定,但我很快出了一层汗,在紧迫的压抑感中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不能惊动?其他人,尤其是副手和那几个争吵的伙计。

因为?睡梦中实在无法听清,现在的我根本不知道那几个是谁。但这?时候更多?回?忆上涌,我发现,自从进山谷以来,我其实一直活在某个信息茧房之?中。

所有?我认为?是顺理成章得到的追问、不经意的提醒和发现,似乎都?太顺利了,没有?一丝弯路将我直接引导到了最终的猜测上。

但这?个过程里,大部分信息都?是副手这?个多?年?前的幸存者告知给我的。

山魈被目击,好像也是哪个伙计突然出声提醒,之?后才引发了我们的注意。包括那张山魈啃咬人头的照片,因为?非常模糊,其实无法分辨那人头的死亡时间。

越是回?想?,我越是发现,山魈们更多?做的似乎只是在利用笑声和地变恐吓我们,并且企图驱赶在石柱上的我们。

那些山魈被盖棺定论?的恶意和恶行,全部来自身边某几个人不停提供的信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时再回?想?副手说的那个故事,似乎在不停暗示我们,正是当年?的悲剧导致了山魈们的诞生,是那些无助的孩子?们变得如此面目狰狞。

那么山魈们作为?畸变的受害者、悲惨过往的复仇符号,向?出现在石林的陌生人发起灭绝式的攻击就?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那个故事太悲惨了,悲惨到踩中了我们在场几乎所有?人不愿意再触碰的共情,没有?人还会在这?种时刻再残酷地追问下去。

就?连我也因为?畏惧那个故事和屏屏可能存在的关联,陷入噩梦中无法自拔却依然胆怯于再去细究。

不对劲,副官和那几个人不对。

我陡然警觉,那几具伙计的遗体一定有?什么问题。只要被我们看到,某个看似天衣无缝的骗局就?会被立刻戳穿。

是什么呢?我有?些焦躁,不停开始回?想?。

就?在我慢慢退到直升机边缘的那一刻,虽然还有?一些距离,但直升飞机舱室里淡淡的壁灯光芒,还是让我依稀看到了那具遗体,看到了他微微张开的口腔。

与此同?时,照片中触目惊心的人头,这?一刻也变得无比清晰。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是人头的牙齿,那排模糊但无比整洁的白色色块。还有?驾驶舱里这?具遗体。

他们的牙齿都?崭新得好像从来没有?使用过一样。

那是伪人的特征。

“天衣无缝”,果然是天衣无缝。他们是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地混进来的?在目前的活人之?中,已经变成“天衣”人皮的有?几个?

他,不,他们误导我们是想?要做什么?引发我们和山魈的矛盾拼个你死我活吗?

“顾问,你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不知何时在我耳边很轻很轻地说着。

越来越强烈的心悸之?中,我的手掌又开始刺痛起来。像是有?山魈的利爪在上面留下血痕,又像是有?一只小小的手,在上面书写,留下对我至关重要的警告。

梦里屏屏预警我的那句话再次浮现。

那也许是我一直不安的本能在假托梦境中我最信任的家人,提醒我快些清醒。屏屏写的是:“小心,然然,他是假的。”

我僵硬抬头,副手正微笑看我。

他再一次好像故意一般,低声问了我那个提过很多?次的问题:“顾问,你等的那批人什么时候到啊?”

“……会不会,早就?已经到了?”

我张口想?要喊三?易和其他伙计,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副手亲昵地搂着我,回?头很自然地确认了一眼没有?惊动?他人,同?时垂下手将一柄漆黑的匕首抵在我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