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似乎有所破损,又像是故意打开了缺口。
使得水体倒灌进去,人脸壁画们就在其中游荡, 隔着玻璃不停被船体中的火光和人体吸引过来?, 但又无法真的靠近, 只能密密麻麻地堆积到一起。
我靠,我心道?绝了, 这是个半自动刷怪笼啊。
人脸壁画如果不被定?期吸引聚集到这水体深处,而是全部?散落在上方?洞穴之?中, 八百个猴子来?了都得犯怵。那我们这点人手?在逃回月台时还不早就被活撕了。
既然看出船体,知?道?直道?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就全放开手?脚,挨个往下连滑带跳,都赶紧往最?下方?掮客高六的方?向汇集。
这一快速下落,身?边的光景随着火光忽然变幻,我就又是一个激灵。
视野中的大榕树莫名消失了。
不,不是树消失,是我们能观察到大榕树的角度消失了。
那棵庞大惨白?且妖异的大榕树,赫然是有人用涂料绘制出来?的。
这居然也?是一幅壁画。
但和那些游荡的鬼东西不同,它就是人为刻意绘画出来?,刻在船体之?上。
玩魔术的行家里手?,会玩“心理学隐身?”,故意用一个醒目的东西吸引观看者的注意力,来?隐藏真正的目标,方?便玩一些把戏。
现在我们目睹的似乎就是如此。
不同的明?暗像素点散落在船体的各个角落,从上方?的角度俯瞰,就会拼凑出极为立体写实的影像,反而使得透明?的船体近一步降低了存在感变得隐形,把沉船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藏了起来?。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画师高超的技巧,还是这种近乎戏谑洒脱的“小把戏”,错愕中不由生?出两分向往。
那个所谓的石室,也?在靠近中逐渐摊开分离,变成了几面绘制逼真的石门和地面。再仔细看,似乎在某个石门的最?上方?还龙飞凤舞签了个潦草的签名。
队伍里也?都先后?发现了此事,我就听到某位伙计忽然哈哈一笑,大喊了一声带劲,声音里又是哆嗦惊吓又是忍不住兴奋。
也?就是这时候,我们速滑抵达,踩到了脚下的实体。
仰头一望,长长的直道?几乎望不到边,似乎原本是这具沉船的桅杆。
火光一照,上面像藤壶一样黑压压地全是人脸壁画栖息在上面,被我们惊醒后?一个个或快或慢地翻动打开,也?都涌动过来?,艳丽妖异的色彩不断翻动变为青黑。
就算是最?先提醒让大家别看壁画的徐佑也?有点受不了,脸都绿了。
我们下落的地方?大概是在甲板以下,某个船员休息的房间,虽然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但居然还像模像样留了个四四方?方?的“门”,十分规整。
从那方?正的缺口出去,左拐右拐,不到两分钟我们就看到了高六提着强光手?电先迎接上来?。
我往她身?后?一看,掮客面色虽然没什么血色,但站在那里身?形依然坚若磐石,注意到我们已经到来?,就仰头专注看着什么。
“我给教官做了包扎,”高六简短说,也?不客气,就道?谁还有带云南白?药之?类的都拿出来?,最?好每人都含一颗保险子。
所谓保险子,又叫救命丹,一瓶里也?就一颗,是用于内伤出血等危重时急用,镇痛麻痹效果极好。当下所有人都老实从背着的物资里拿药拆瓶盖,瞪着眼睛准备随时干咽。
原以为是来?赶场救人,现场却似乎和我们想象的大为不同。我稀奇之?余有点发毛,就道?:“莫非还有什么大场面?”
话没问完,四周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一次,山摇地动。某种十分让人不安的暗红色不知?从何而来?,周围透明?的水体忽然变得十分浑浊。那些人脸壁画和长条人突然都极度惊惧地啸叫起来?,往角落拼命四散。
以长长的直道?为分界线,水体一明?一暗,陡然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我们全都仰头,目瞪口呆。
黑夜和白?昼,近一步在重叠。
“……叫你们赶紧过来?,不是救人。是逃命。”
“凌晨了,黑夜和白?天要开始交换了。”掮客的声音有些沙哑,低声说着。
伴随她幽幽喑哑的声音,一蓬一蓬的气泡在水体之?中沸腾涌出。而船体内外,透明?的玻璃上开始飞快覆盖上一层白?霜。
我如坠梦中。
在船体之?中,此时足以清晰地观察到四面八方?的所有变化细节。
我对此唯一能找到的形容是:不光是黑夜与白?昼,所有的东西都开始颠倒并翻折,因而重叠在一起。
先是上方?的地穴,在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里,四面的墙壁向中间挤压变窄,那些交错蔓延的金属榕树树根开始弯折,重叠在一起,破裂、压扁、橡皮泥一样揉成一团。
接着,是那些光滑釉质的球状岩体,在挤压中填补着彼此的空隙,从散落变成了并列,再在高压之?中,也?缓缓无声的变得扁平。
城市中为了防止飞鸟撞上玻璃,会在外面贴上点状的圆形贴纸。此时,那些球状岩体就是如此,重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形。
然后?,那些圆形也?一个一个再度扁平下去。
包装纸中有一种防震缓冲的气泡膜,上面的气泡可以逐个捏破,是很好的解压方?式。但现在,无声之?中,那些防震的球状岩体正在逐个破裂,使得我们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令人胆寒的死寂里,只有这艘透明?大船没有变化,作为载具无声庇护着我们,甚至也?庇护着那些同样死寂下来?的发青人脸。
再然后?,在我们所有人近乎茫然的巨大恐惧之?中,整个水体连带着透明?大船向上方?飘去。
用这个“飘”似乎不准确,因为这个动作迅猛快捷地近乎于“倒”。只是因为此时变化的区域太大,人在其中格外渺小,就显得四周的变动似乎在沉重地慢放。
头顶上,更?加剧烈的地动发生?了,被我们短暂堵住的缺口再度撕裂。
这让我意识到,我们并非是失重,而是整个地底也?被颠倒翻折向空中。
地穴的昏暗消失了。
船体和大量的水,载着我们来?到了月台上方?,悬浮着,凌驾在小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