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雷子哥说过的“腿在飞”的冷笑话闪过,我猛地站住了,就大?喊:
“年子青!”
我在公交车上?丢失的那点血肉现在能确定去向了。
一定是被这满地的肉质榕树地板吞没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年子青就在里面?
别的我都能忍,但一想到脚底下恐怕踩着一滩人,我就汗毛直竖,脚底板都在发痒,抬脚就想蹦到半空中悬停着算了。
那个?声音又嘟囔了几声,还是很?小?,好像接触不良一样。
我一拍脑门,可不就是接触不良吗,我丢失的部分就是被剐蹭的那么?一点,恐怕两者间的联系比我想象得?要?小?一些。
这时候我反倒冷静下来了,因为随着我慢慢把事情想明白,就听出了那个?声音里的一丝迫切。
我做好了会被暗算的准备,先摸索着把外套从老赵手里接下来,在身?前拉展开,挡在面门和胸口之前。这是不久前对付那些飞扑人脸现学的。
接着,我才慢慢趴下去,裹着袖口在地面用手指去敲。
已经半石质化的地面,此时是一种很?异样的触感,隔着衣物?敲下去,已经逐渐坚固粗糙的表皮下隐约有回弹,晃晃荡荡的,似乎还有一层肉质或者胶质的东西在最底下负隅抵抗。
这个?过程较为漫长,就不赘述。总之,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逐渐熟悉了那种含混的呢喃,几乎要?当做背景音忽视掉了,才听到那个?声音忽然放大?了一些。
我停住,深吸一口气去摸了摸,发现榕树那层石壳下面凹凸不平,隐约是一个?浮动的人脸五官。
被我摸到,那张脸好像也?吓了一跳,似乎从梦呓里醒来一样,往深处一缩。
奇怪,那个?是年子青吧,他怎么?好像又进入到无意识的状态去了。而且他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目前看?来刚才对我的呼喊似乎是个?意外,他自己未必知道浑噩之中说了什么?。
我一摸后脑勺,头皮还是麻的,心里说了声我靠,别让我最后发现你丫只是梦魇了还在骂我。
再往外摸,我就有些后怕。
这里要?回顾一下,当初能见度还可以的时候,我在远处眺望到的公交车的情况。
那时候能看?到,公交车是卡在了一根半断裂的金属榕树根上?。而后肉质榕树的那些挣扎,大?概是月台人形顺着中空的管道爬了过来,在把肉质榕树往管道里拔,以此来完成原本的填充。
现在,如?果我通过摸索,在脑海里勾勒出的画面没有太大?偏差的话:肉质榕树为了更好的抓爬在公交车里,似乎是选择了更大?面积的平摊,一部分已经融入了车体底部的铁皮中,形成了一层有弹性的疑似菌毯的东西。
而年子青,似乎是企图脱离榕树逃跑,但却先撞上?了月台人形,并且因为防不胜防的认知偏差,直接被月台人形污染捕获了。
之所以下这个?判断,是因为我隔着肉质地面的石壳,摸到了两根扭曲的脊椎骨。
一根脊椎骨更宽大?,是朝向金属气生根的方向。
往那个?方向去,我还冷不丁摸到了几张沉睡的人脸。月台人形似乎也?是睡着了,所有的头颅正如?掮客发给?我的视频中一样,是双目紧闭的。
而且那些脸,在面部特?征上?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五官正在往同一个?方向去调整转变。但那种同步,因为每个?人面部骨骼的先天差异,转变得?很?不成功。
一根脊椎骨则是以一种很?变扭的姿态,做了一个?转身?到一半的动作?。
也?就是说,这个?画面实际上?可能是年子青在被污染同化的过程里惊醒,在大?半个?身?体已经沉入两棵榕树的连接部位时,挣脱不出来,于是企图舍弃身?上?披着的皮囊独自进行逃窜。
可是,即使被当成一件伪装庇护的外衣,在移鼠的规则下,司机老赵本人还是有意识的。
大?概就在这具扭曲的人体上?,司机老赵的手,一只手死死地往自己的身?体里探过去,像抓住一只狡诈的寄生虫一样,把逃窜中的年子青连带自己的肠子都狠狠拧住了。
就是这个?动作?的阻碍,让他们都慢了一拍,遭遇了从天上?缓慢落幕下来的黑夜,被逐步定格在此。
意识到这个?完整的画面后,我喉咙里都开始发痒。
当时的场面到底是何等?的惨烈怨毒,我无法想象,也?有些庆幸于不是亲眼目睹。
但司机老赵的头颅还挂在车窗上?,只突兀连接着一条手臂也?同样做出抓握的动作?,可见关于身?体的争夺是异常激烈的。最终的结果,就是司机老赵身?首异处,大?半个?身?体全被年子青的头颅接管。
可即使如?此,年子青大?概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心智混沌狠辣而近乎无知野兽的皮囊,明明一无所知处在下风,却会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和报复欲。
现在,他处在榕树地毯和司机老赵的皮囊之下,有了双重?保护,还剩下一张人脸困在其中。
我不知怎么?地,忽然生出一种恶念:
如?果现在我想办法把他挖出来,连伪装的人皮都没有了,他会是什么??会有什么?下场?
念及至此,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当初在公交车上?,我就曾对司机老赵有过同样的恶念,但那时候,我的解释是那不是我的心声,而是年子青的耳语诱惑。
现在呢?
是他残余的那点意识还在浑噩之中试图污染我、诱惑我,企图欺骗我过去吗?
我猛地抓紧了手中的外套,往后退了一步。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到,但我依然能通过自己的那一部分共感到,那张昏昏沉沉的人脸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死死瞪着我,发出狂乱的诅咒和叫骂。
在那些无声的咒骂里,我慢慢后退。
我大?概有些明白了,外衣是用来保护人的。
榕树的甲胄会保护巨大?人形;司机老赵的皮囊能保护年子青,让他暂时还躲藏在“人”的身?份定位之中,保持不死;现在,反过来,地上?的肉质榕树地毯和老赵的残肢,也?在反过来保护我。
年子青没有办法突破这两种皮囊,转而出来寄生到我的身?上?。
它想让我自己去把皮囊破坏掉。
目前我最好的选择,是立刻远离它,不要?跟它有任何接触。只要?时间流逝,它要?么?跟老赵一样被石化,要?么?就只能被迫融入巨大?人形之中一同沉睡等?待天亮。
……所以,到时候追逃中喊我顾问的那些声音里,也?会有年子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