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妃,不,【导游】是没有恶意的。她确实满怀悲悯。
但来自怪谈的悲悯守则,和人所认知的道德毫无关联。
八年前,女导游也是这样,怀着同样的善意,引领着游客们走上了绝对的死路。又同样没有任何?恶意的,为了保护好我们,将我们这群新游客引路到山谷之中,为我们从陷坑之中打开了跨千里的门扉。
到了八年后的现在,为了使我不陷入迷途,周听卯同样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也要?将过往的旅途都告知给我,为我指引了隐藏在山洞和深潭的通路,打开了湖水中由黑色发丝组成?的门。
再到我。
我居然还在重演这一切。
是我靠近了榕树和栉水母,为小队长、闫默、张添一和我所有用?对讲机联系起来的伙计们,详细地介绍着一路的“景色”,在他们面前将原本模糊晦涩难以?看见?的恐怖图景描绘得越来越清晰。
并?且,在我脱离大部队来到八年前的湖水中时?,同一个时?间点,小队长正带着旅游手册和我告知的真相,头?也不回向所有人立刻赶去。
为了保护芮芮,保护伙计们,为了我所托付的重担,他必然会和盘托出。而闫默得到了这些?信息,作为八年前部分?事件的经历者想要?窥见?过去的全貌并?非难事。
当他抵达时?,新的导游会再次诞生,他会进?一步将剩余可能幸存的人都转化为合格的游客。
最初的闭环是由人和栉水母共同完成?的。因?此,这个八年的时?间尺度,并?非是栉水母慷慨地为人展示神迹,而是刚好反过来。
是一批又一批新的导游和游客,来到这条道路上,用?自己来形成?新的闭环,为栉水母推动时?间的溪流向前流淌,使它们不会永远困在过去的某一个凝固的八年之中无法?动弹。
如此,栉水母才闪烁着,游动着,终于抵达了十六年后的今天。
“她”是如此慈悲,给了每一个【导游】以?足够的自由,让他/她甚至能够短暂地逃离,能遗忘恐怖的过去,或者深刻记住每一个细节,在导游需要?的时?刻便温情?脉脉地打卡一扇所有人都需要?的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好像人可以?在这里得到某种特殊的宽容和让步。让我甚至产生了能向栉水母求助的错觉。
但妇人启门图,毕竟是亡者墓穴中的瑰丽绘图。
那青石中涌动的,始终是人的鲜血。
它是栉水母,和榕树无异,与陷坑月宫的白色独眼相同,只是漠然而居高临下地运行着恒定的扭曲规则。
而且,和看似繁茂的榕树不同,它才是那个始终的胜利者。
因?为此时?,抬头?“看着”那棵苍白浮肿的巨大榕树,我才明白,这就是榕树的末路。
榕树确实强盛,在八年前的此处,整个湖水、甚至整个山谷的泥土之中全部是榕树的气生根。
它的力量在这里是无远弗界的。
栉水母做出了全方位的退让,化为青石深潜逃开,把八年前的一切都让给了榕树,并?日日夜夜地似乎无私为榕树搬运来自未来的雨水,使它越长越大。
但是,原本的湖水可以?容纳海绵和栉水母。当海绵过于强盛到得以?爬出水面,走上陆地,聚集成?为榕树后就不一样了。
它需要?更多的水,更多的“许愿”来满足榕树的运行。
湖和山谷是无法?供养这样空前膨胀的榕树的。
因?此,当我们在八年后苏醒时?,看到的是干涸的湖床,腐烂干枯的寄生根,是被完全汲取殆尽无法?再生长任何?草木的沙石化土壤。
八年后榕树已经死绝了。
只剩最后的榕树子体,是灰色的,退化成?了一开始弱小的海绵,就止步在民宿的爬山虎上。
因?为只有那里才有最后的水源了。
但民宿之中满溢的是十六年前的湖水,是最初降临无可匹敌的神妃,其中的沙发上,坐着最初引路的导游。
这是致命的陷阱。
实际上,是我亲手将榕树从最后的挣扎中打断,将它仅存的子体硬生生拽了出来,看着它腐烂死去。
榕树从此,只能永远繁茂在栉水母的某一个过去的“八年后”,永远无法?抵达未来。
而每一个未来,都是榕树企图寄生游客,引发骚乱,引发游客求生后交织而成?的闭环;
是榕树即将萌芽但立刻被栉水母夺走水分?打断孵化;
是新的导游带着信赖他的游客们抵达死寂的民宿,自然而然地引诱它仅存的子体出现企图捕食游客,再被新的导游杀死。
这个通过陷阱和许愿在运行的榕树,已经深深扎根,无法?回到海绵的状态,无法?退回湖中,正同样沉眠于栉水母提供的有求必应的过往美梦之中。
榕树和栉水母的永恒平衡,是栉水母将过去和未来一分?为二,以?过去作为代价维持下来的。这个平衡,栉水母和榕树都非常需要?,谁也不会打破。
而我们,面对盘踞于时?间两头?各自运行的怪谈,还在心甘情?愿地进?行思考。
“……栉水母和水母不同,生物学?上的栉水母是有大脑的。”
我低声说,为这个自己亲自走到底的“好”结局不寒而栗:
“而这里,栉水母的大脑,来自每一个进?入它运行规则之中的游客和导游。也包括你和我。”
何?等的绝望可怖和可笑。
是我为它看清了榕树运行的本质。
栉水母的这个致命陷阱该如何?设立,是由我此刻的思考得出的。
就是现在,这一刻,作为【导游】和【神妃】的我告诉了栉水母应该怎么做。
在十六年前的栉水母开始闪烁,忠实地执行我的指令,为我提供我想要?的所有线索,为我启发所有灵感的闪现,欣喜而信赖地向我这个新生的宿主许愿。
而我无有不应。
在每一个原本模糊暧昧难以?确定的闭环上,我全部实现了它的心愿,见?证了每一个节点事件的发生,为它指引了最清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