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出鞘的声音极为空灵,正在此时,他们脚下土地莫名震动。云昭回头在天枢城外竟然摆放着一口巨大棺材,棺材缓缓打开,白虎双眼突然睁开,毫无征兆便向他们发难。说来也是,这些花对邪神而言何等重要,必然不会放任不管。
只是如今的相曲,并非在村落与白虎相遇时可比,这一只巨大白虎,仅仅是体型唬人罢了。根本没有看清相曲如何出手,白虎应声倒下,胸口处鲜血肆流,它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眼眸蒙上一层水雾,在这一刻它不像任何奇异巨兽,更像是一个人在流泪。若一个人做了太久的白虎,临死之前他究竟认为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白虎。
云昭点起一把火,紫花感受到火焰的灼热纷纷躲避,它们惊慌地扭动枝条,无数藤蔓自花丛深处飞出,想要阻止火势的蔓延。云昭用火把作为长剑驱散藤蔓来袭,他落入花丛中放了一把大火。火光冲天,天枢城里的人有所察觉,纷纷涌出,正要指责云昭为何放火烧花之时,有人看见花朵被焚烧时露出与人相似的痛苦神色,惊骇得连连后退。甚至大火烧过的泥土里,花朵的根须是埋在一具具的尸骨中。
浓烟冲天而起,云昭只觉痛快。他曾想过和相曲在此地终老,却没想到还是不得不回去仙界,面对他和相曲应当要承受的一切。
拂凌派近在眼前,上下颠倒的山脉更像是被地底深处的魔气所牵引着不让其离开。他们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一个拂凌派的弟子,即便是进入了拂凌派的山门,也无人迎接,这不像是飞眀的作风,除非是拂凌派遭遇了变故。
正在他们踌躇之时,从山顶落下一个童颜鹤发的男子,一出手就打在相曲左肩。相曲左肩患有旧伤,又来不及躲避,只能硬生生接了下来。云昭立刻出剑,却被相曲拦下。
“无妨,这是我欠他的。”
那男子笑了起来,分明一脸稚气,却犹如耄耋老人目光沧桑:“你这小贼眼力不错,还能认出老夫。”
那日老者无处可去,只好暂时入了张师叔的肚子,让张师叔做了一回孔雀明王。老者往日修为稍有受损,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又重新修得肉身。
老者虽为师祖,但是如今拂凌派以飞眀为首,他不便待在门派中,只身一人守在山顶。因为山体颠倒,飞眀率领拂凌派弟子躲进山中,为的就是守住宝殿。他们拂凌派之所以千百年驻扎在此不能离开,为的就是宝殿下镇压的混浊魔气。
这个世界与其他地方全然不同,其他各界阴阳平衡,有魔修便有道修,唯有此处,只有魔气纵横。一旦魔气从宝殿冲出,这一方世界瞬间就会被魔气填满,无论是凡人还是魔修,所有生灵将毁于一旦。而且此地魔气之浓,恐怕将会直接引爆,皆是魔气倒灌涌入仙界,仙界也将生灵涂团。因此守住宝殿是拂凌派弟子使命,当初夺辰子因一己私欲叛出山门,也就难怪飞眀要同恩断义绝。拂凌派还有此等隐情,他们从前只觉拂凌派行事作风与其他魔修不尽相同,原来之所以坚守此处,是为了守一方安宁。
相曲道:“以我所感,此地的魔气似乎已经有所泄露。”
老者面色严峻:“二鬼闯入时便破了我派大阵,阵法修复艰难,便有魔气从宝殿泄出。我等只好先将山体上下颠倒以免伤及凡人,若是守不住宝殿,自当拂凌派上下与宝殿同归于尽。”
“前辈……”
老者摇了摇头,阻止了相曲要说的话。他取出那把相伴多年的魔剑,交到相曲手中:“我不愿此剑随我长眠此地,不妨由你将它带走吧。”
魔剑曾经险些害得相曲丢了性命,云昭自是不愿相曲收下。
老者笑道:“那时是我被封在剑中,此剑无主便会魔性大发。如今我已将其完全炼化,便将口诀一并告诉你,它不会再反噬于你了。”
相曲还想推脱,可是老者意愿坚决。他抚摸着这把爱极了的魔剑,为了彻底锻造魔剑,他杀妻证道,果然得到一把无上好剑。可是他也恨极了这把剑,若非这把魔剑,他又怎会落得妻离子散的结果。
其实他守在拂凌派,并非什么大义。他只是想着倘若魔气爆发,他在魔气中身死道消,不必轮回,不必再见枉死剑下的妻儿。此乃他生平第一憾事。
若是相曲,定然不会做出同他一样愚蠢的行径。因而比起他,相曲更适合拥有这把剑。
相曲伸手接过魔剑,魔剑无名,相曲思索片刻,道:“从今以后你便换做祥云吧。”
老者皱眉:“我这可是一把绝世魔剑,怎么能叫祥云这个没有气势的名字!霸天,灭地,斩魔,杀神,你重新选一个。”
相曲笑道:“此剑既然给了我,便由我做主。谢过前辈赠我祥云,在我看来,它并非魔剑,乃是一把绝世宝剑。”
第一百三十九章 猎杀 章节编号:66469
老者将他们送往倒悬在天的山脚,又是来时所见的梨花树丛。老者用手压下一枝梨花,素雅芳姿已有了被魔气侵染的征兆,花瓣尖晕着淡淡的黑。以宝殿如今损坏情况,快则三五年,慢则几十年,必然压不住魔气,届时拂凌派首当其冲。
老者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早已堪破了大道。他笑道:“送你们走后,这个入口将要关闭五百年。五百年后,若是你们还没有死,便带一坛梨花酒来吧。”
相曲和云昭心里都明白,这个五百年之约未必能够履行。老者厌恶地看了一眼地面盛开的紫色花朵,嗤笑道:“那个邪神费尽心思种下的这些玩意,也要付诸流水了,倒也是件快事。”
老者转身看向他们:“还有一事。之前有一个小丫头带着一个小娃娃也从这里离开,飞眀说她与你们是旧识。”
“可是小翠?”方才云昭便担忧小宝和小翠的下落,听老者提起再次升起希望。
老者道:“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她说要去找你们,还说有个大恶人要害他们。她带的那个小娃娃长得漂亮,若非老夫自身难保,还真想把他留下做个徒弟。”说这话时,他看了相曲一眼。曾经他困在魔剑中,被迫与相曲打交道的时日,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为认可相曲,也想过倘若相曲是他徒弟该有多好。只可惜天意弄人,他们拂凌派注定后继无人。
“飞眀似乎挺喜欢小翠那个丫头,费了些功夫帮她恢复了人形。不过与她合魂的那个凶兽性情暴戾,也不知小翠丫头能不能压制得住,飞眀便将随身携带的一块安神玉送给了她。飞眀还说小翠这丫头像她一个师兄,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师兄。”
老者突然笑了起来:“年纪大了,废话也多了。我这就开启阵法,助你们离开。五百年后别忘了带梨花酒来见我。
这是老者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随着他的衣袖飘扬,转送阵法开启,倒悬的梨花树上花瓣吹落。老者在梨花瓣雨中,目送相曲和云昭的离开。
相曲手握祥云剑,向他遥遥行了一礼。转瞬之间,他们回到了阔别许久的仙界,唯有一片梨花瓣飘飘扬扬落在相曲发梢。
这一切恍若梦境,他们重新回到了月河边上,好像从未离开过。轻微灵力波动之后,通往拂凌派的入口如老者所言,从里面彻底关闭了。
月河之上的浓雾比他们离开时更浓一些,而且又加固了几道强而有力的阵法,就连河岸也是鲜有人影。聂家封锁了所有入口,谢绝外人进出,也不妨是一件明智之举。
“我们先回万剑山,二鬼一事事关重大,凭你我二人之力恐难阻止。”
相曲却开口道:“昭昭,你可还记得轮回之门中的七星宝塔。”
云昭意外道:“自然记得,可是我被丢尽了洗尘柱中,有一些事情总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寅山尊的三尸化身曾说过,若是塔底的老龙死去,塔顶的大善人也将离开。可惜我总也想不起那个大善人究竟是何模样。”
相曲道:“是塔里的人把五鬼噬心术交给聂信,或许从那时起他便图谋借用五鬼之力,只是机缘巧合下,聂信被困,五鬼也未能现世。而今剩下的二鬼逃回仙界,或许也与那人相关。”
仙界之大,寻找一个无名无姓之人谈何容易。不过既然此人早有图谋,必然不会放过二鬼乱世的好时机,总会露出马脚。他们要对付的不仅是二鬼,还有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
他们本想先寻找一处城池歇脚,顺道打听近来仙界发生的事情,可是离开左岸后一路北行,沿途的小村庄空无人烟,土壤干裂结块,任何粮食都难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存货。成群的乌鸦围在暴露在外的尸身上,吃多了人肉的禽类连目光都是贪婪的。它们死死盯着相曲和云昭,像极了九幽城外那群嗜血的黑鸟。
相曲取出祥云剑驱散乌鸦,云昭上前查看尸体,尸体是被人剖开胸腔取出心脏而死。一连看了五六个尸体,皆是这般死法。而且这些尸体都是骨瘦如柴,应该是闹了灾荒饿成了这副模样,其他们应该也是因为饥荒逃去了他处,所以才会留下空荡荡的村庄。
“我们再往前面的城镇瞧瞧。”
荒地绵连数千里看不到尽头,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干燥沉闷的气氛加重了云昭的担忧。终于他们找到了一处城池,与前面几处相比,此地宛如天堂。歌舞升平,酒池肉林,酒客挽着美人在城中尽情玩乐,全然一派醉生梦死的场面。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仅是一堵城墙,城外成群结队的乌鸦在撕扯荒民的尸身,城内却还在用美酒沐浴,肥肉落在地上也无人在意。城中人面上的癫狂笑意,甚至有一丝狂欢过后便是死路的绝望。
当相曲和云昭进城时,暗地里便有无数双眼睛在打量他们。他们分明素不相识,可是这些人却把他们视为死敌。而且城中不仅只有凡人,还有一些同他们一样的修道者,也潜伏在各处。说他们修道者或许并不贴切,他们并不是天生就有灵根,而是后天获得了伪灵根后才能运用天地灵气转化为己用。
云昭惊诧不已,他也只是听说过伪灵根,却从未见过。而且伪灵根虽然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获得天地灵气,可是终究不是天生灵根,时间一久,身体难以承受灵气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个城里居然汇聚了如此多的伪灵根,背后定然是有人操纵。
“此处有古怪,万事小心。”相曲低声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