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弥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逃避,他一次也没有拦住她交谈,只是一直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注视着她从身边走过。临睡前闻溯偶尔会从三楼窗户往下探,有时候他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更多时候她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当温弥亚的穿着从那条墨绿色的长裙换到驼色套裙时,秋风已经无声无息地席卷了整个首都。
这期间闻溯还要硬着头皮履行义务去给希尔上课,在她的恳求下尤黎陪在了他们身边旁听,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希尔如她之前教他识字一样听完了两个小时的课程,专注地盯着她的目光让闻溯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好学感到欣慰,而他自然而然的亲昵态度就像前几天的不欢而散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让闻溯不得不感到惊讶,甚至在希尔没有黏着她不让走而是乖乖和她说再见后,阖上门下楼时她忍不住对送自己出去的尤黎小声问:“希尔怎么了?”
“这样不好吗?殿下不在意,你也不用担心要做出选择。”
如果尤黎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能收一收,闻溯说不定会相信这件事真有他说的那样轻松。
在闻溯将要迈出大门时,身后传来了蹬蹬蹬的急切脚步声,她回过头看见希尔提着裙子从台阶上三步一跳地跑了下来,层层叠叠的裙摆云朵一样起落荡漾。
他一口气跑到她面前,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口,白皙的脸庞因为剧烈动作生出潮红,深蓝的眼瞳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着粼粼波光。
闻溯没有挣开他的手,也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看他欲言又止地抿唇,在片刻的沉默后,希尔却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小步。
“我只是想再说一声再见。”他把双手背到身后,挤出和往常一样甜美的笑容轻声说。
刚才拽着自己的手力度明明大到让她躲闪不及,但闻溯装作没发觉,也不去深究他惨淡的笑容,而是点点头说:“我之后还会来的。”
Omega温顺地应了一声,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走上前微微倾身吻上了她的额头。这个转瞬即分的吻轻飘飘的,甚至闻溯只来得及感受到一点柔软的温度就消失不见了。
希尔的笑容这时才有了点实感:“我会在这乖乖等着阿溯你来。”
“这里是你的家,你不用等着我。”闻溯叹了口气,但希尔没有接过她的话。
在女beta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后,希尔才松开身后纠结在一起的手,拽过她袖口的指节红痕斑斑微微刺痛,这几天的焦虑让他养成了折磨自己手指的坏习惯。
他侧身仰头向上看,三楼某个房间半开的厚厚窗帘后似乎有一道身影闪过,希尔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Omega刚才还勉强撑着笑容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从郊区赶回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闻溯在不远处看到职工宿舍楼的一角时开始在心里默默倒数,等她走过沙沙作响的林道后,抬头就看见斜右方长椅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而她停住脚步时刚好数到了一百。
最近几天气温骤降,她都恨不得给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但长椅上的omega还穿着那一身裁剪得体的漂亮套裙,纤细的身形让人忍不住怀疑风再大一些就有卷走他的风险。
温弥亚似乎没发觉她在不远处站着看他,他双手按着并紧的膝盖防止裙子被风刮乱,偶尔拢住手放在唇边轻轻呵气。水汽结成的一小片白雾很快就被吹散,露出被冻得红红的鼻尖,在路灯的照耀下那一点粉红在他全身冷调色彩的映衬中显眼极了。
听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时温弥亚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神经在秋夜中也像被冻过一样迟缓,等他慢半拍地顺着身侧投下的阴影仰起脖子时,许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到的闻溯的脸让他一刹那生出些恍惚。
“冷吗?”她忽然问。
因为思维迟钝甚至还在想怎么打招呼的omega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即紧张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不敢像之前一样挽住她或者抓住她,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当时的亲密只是他刻意为之。
闻溯抬手看了眼终端,因为今天她回来得比以往迟,所以现在并不是一个充裕到适合谈话的时间。实际上她没想到温弥亚可以等这么久,这让她不禁想到之前那几天她临睡前看到的他孤零零坐着的影子。
“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淡淡道,“你如果有事要谈,我们可以明天见一面。”
或许是被冻坏了,温弥亚的声音有些沙哑,像含了雾一样模糊:“······好。”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事”,他只是想看一看她,不需要交谈,也不需要她注意,就这样等待着她每天从身边走过,温弥亚也觉得自己茫然空洞的心得到了一点充盈感。
他木讷的样子让闻溯都多打量了个来回,她的视线扫过omega因为寒冷不自觉微微缩起的肩膀和裸露在外的纤长小腿,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你着急回去吗?”
温弥亚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轻轻摇头,而闻溯强忍着拍掉忽然落在他肩上的落叶的冲动,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上楼吧,我可以给你倒一杯热水。”
第068章 | 0068 夜晚是吐露秘密的绝佳催化剂
作为某种程度上算是追求生活质量的人,闻溯的“一杯热水”不仅仅是加热的白开水,而是一杯甜度适宜的热可可。
在温弥亚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时,闻溯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他,心里在犹豫着该怎么措辞才好。
她临时起意让人上楼不光是想让他从寒冷的冬夜中缓一缓,也有一半是为前几天希尔的所作所为。希尔打了他的事情闻溯一直记得,在对希尔颇为无奈的同时,她也难免对温弥亚产生了些歉疚。
但要是就这么直接替希尔向他道歉也挺奇怪的,虽然闻溯已经猜到他和双胞胎兄弟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
毕竟无血缘的相似面孔怎么想都很难用“巧合”来搪塞,况且温弥亚还遮着一只绿色的眼睛,恐怕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和蓝眼睛的双胞胎保持相似度。
不过她估摸不准温弥亚究竟知道她和希尔之间多少事情,这让她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开口。
温弥亚能感受到对面人投来的变幻莫测的目光,但他只是低下头静静地喝着对自己来讲过于甜腻的可可,喉咙里不断滑过的暖流使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杯壁。
很甜,陌生的甜味甚至让他惶恐不安。
这时闻溯终于下定决心打破寂静,她迟疑着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认识兰洛·卡文蒂。”
闻言她看见温弥亚小心翼翼拢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因为低着头被额发半掩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闻溯听见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你知我知的前提下不用兜圈子的交谈就轻松多了,闻溯松了一口气,意欲速战速决:“我听说他和你之间闹了点不愉快,是他因为生病情绪控制不好,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虽然我不能代替他本人向你道歉,但我还是想让你好受一些。”
这一大串话刚说完,她就被突然抬起头的温弥亚吓了一跳,他放下的杯子磕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早已见底的杯子里还残留着一些水珠。
“你不用这样。”温弥亚语气生硬地说。
闻溯看见他的眼睛里满是尖锐又复杂的情绪,偶尔善于察言观色的女beta立刻噤声,及时停止了这个话题后拿起杯子去小厨房冲洗,给他留下了整理情绪的空间。
但她没想到随着她的离开温弥亚也跟了过来,他停在离她几步之隔的地方,那是顶灯照不到的阴影处。
哗哗的水声替代了他们之间尴尬又压抑的沉默,闻溯头一次那么仔细地搓着杯子,顺便想她要怎样下逐客令比较礼貌。
在她终于处理完这个被洗得宛如抛光过的瓷杯并随手晾起后,闻溯回头时被她和温弥亚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惊得后腰差点撞上了流理台。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她立刻说。
温弥亚只是用琢磨不透的神情看着她,慢慢说:“所以你让我上楼,是为了替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