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乃算数之术,并不并入神异之列。”祝乘风实在不愈解释过多,摸索抓过玉匣内的铜币。

列数而卜。

先筹以阴,得为九九。

再卜以阳,得为六六。

拆散钟淮安的生辰八字,并入其中,所得竟为:

亡。

虽眼前漆黑,但摸着卦象,祝乘风还是不由望向钟盛所在之处。

“驸马……”被那此刻透神似异的瞳孔一望,钟盛心下大急,虎目含泪:“纪舟,可是……可是生机已无?”

贺兰决落目于祝乘风似笼于仙雾的飘渺身形上,垂在袖中的指尖,夹着一方纸条摩挲,思索几息后,才道:“世子年少命殒,着实可惜,念其幼时便在边关杀敌,且战无不胜,特追封其为云麾将军。”

这道追封,以钟淮安场场用兵如神的战役来看,并不突兀。

听天子已然不再掩饰身份,祝乘风握着玉壁的手指紧了紧,玉壁色泽,像是能感受到他的心绪,如云般翻腾起来。

刚要支着几案起身,指尖忽又触到铜币,祝乘风长眉微凝,不由再次启卦而卜。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万物留有一线生机。

阴之九九,物极必反,以上足之数,反阴为阳,此为:

生卦。

“少年殒命确实可惜。”祝乘风感受到天子伸向自己的手,顿了一下,撑握了上去,长身而起,朝钟盛所在的方向浅淡一笑:“可上天生怜,不忍将星陨落,世子一息尚存。”

心绪大落大起的钟盛,在无以言表的感激之下,回府去召集扈从,前往驸马指明之处寻人。

“上天确实生怜,让我遇到了你。”强硬和祝乘风十指相扣的天子,牵引着人往寝殿而去,侧首看着他嫣红唇瓣微勾笑意,眼眸暗如深潭,语气不明道:“得知齐国公世子无事,驸马似是异常欢喜?”

“臣自是欢喜。”因卜卦之故,祝乘风有些晕眩之感,他却不曾表露出来,只轻眨几下眼睫,不等天子沉下脸去,接着道:“臣是在为宫中的陛下,没有错失了将星而欢喜。”

齐国公府,乃是老牌勋贵,其祖上便立有大功,几代传承下来,任不见衰败之气,可见其厉害之处。

况且他们祖地和势力多在陇右道。

祝氏家族的子弟,出仕便多任职于关陇之地,此番齐国公府承了祝氏之情,在不触及根本利益下,肯定会帮扶自己族中子弟一二。

这是自他目盲以来,唯一值得高兴之事。

天子被驸马一句话说得嘴角上扬,忍耐几瞬,最终也没有忍住,在胸膛震颤而笑中,一把打横抱起驸马,快步往寝殿而去。

深夜十分,轻缓拍抚驸马入睡得天子,看人已然睡熟,轻声迈下床塌,把早于钟盛而来的一道纸条,置于烛火之上。

[泰安殿下已启程返回京城,曾在荆州,和齐国公世子相遇,两方大打出手,殿下以箭,射齐国公世子于涧下。]

随着青烟缭起,书写着泰安射杀世子的纸条,被燃烧殆尽。

日日服用汤药的祝乘风,在又过了两日,眼疾任不见好后,不由生出些许烦闷来。

天以至傍晚,天子还未下朝归府。

他便自己摸索着整理,前几日从自己府中搬来公主府的书籍。

“郎君!潞洲来人以至城外!”从女主出事后,便被放去女主身边的随侍快步跑来。

祝乘风整理书籍的动作一顿,自他上京之前,蛰伏在潞王府的人,就曾来信说有一队人马,携带着不便见人之物,前来京中助他伐王。

为了使他们顺利来京,他还特意为他们找得了商队的路引,又怕他们携带之物被人拦截,特意让他们挂上了祝家族徽。

可算好的本该到达之日,却久不见其人。

如今他们突然而至,自己却眼疾未好。

“郎君,你……你去城外见见她们吧。”代祝乘风接应来人的随侍,开口便是哽咽。

夕阳下沉,留在天边的残红,给祝乘风漆黑的眼前,晕上了一点橘色光晕。

如今而起的风,已不似早前那么寒冷。

可下得马车的祝乘风,在一阵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中,还是心头微寒。

“来人是祝家郎君!还是公主的驸马!”一个年方二十,身怀有孕的女郎,挥开自家仆妇搀扶的手,自行至刚下马车的蒙眼郎君身前,又一次高声问道:“是郎君!还是驸马!”

听得领头之人是位女郎,祝乘风只微一讶异,继而认真回道:“我是祝乘风,字,慈渡。”

“慈渡,慈渡……”一路行来,饱经风霜的齐三娘眼中忽而滚下热泪:“天不绝我!”

自从潞王被天子召回京城后,齐三娘就一直在等潞王被罚或贬的消息,可是久等不到,她便决定带上其余人,到京城告御状。

可她所带之物,实在太过骇人,根本连潞洲的地界都出不了。

就在她走投无路下,被人送来了祝氏郎君准备好的路引,和打通好了通道,本以为此行不会再出波折,可行至半路,便听闻帮扶他们的祝家郎君。

一朝成了天家驸马!

天家的驸马,自然会向着宗室的亲王,还会管她们的死活吗!

大受打击的齐三娘,实在不甘让潞王那样的猪狗之辈,再恬活于世!便一路去祝乘风所行之处,从其他人口中,探寻他素日的作为和名声。

如此一路下来,又让她生出希望来,如今人就在眼前,万般煎熬下,才有了此前一问。

随着畅快却又凄厉的哭笑之音,祝乘风被一路引至三十几辆的车队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