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若是用早膳再去,已然是来不及了,谢昭整理妥当就出府,往明德殿赶去。大殿之内,李明渊身着黄袍,百官皆着官服列于殿中。如今这太平盛世,百官说来说去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下朝谢昭并没有立刻回府,转身去了校场,一直在那里待到了日落才回。
都城的天气阴晴不定,就连冬来得突然,昨日还有暖阳,今日就冷雨混着雪花砸到了地面上,整座城都湿冷湿冷的,孟景之站在屋檐下,看着地上零零散散的枯枝败叶,从北方吹过来的风刮得人脸生疼,心情莫名地低入谷底。算起来,他们成婚也有月余,两人却一点也不像夫妻,倒不如说是被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过了婚期,谢昭似乎忙了很多,孟景之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却也不好过问,只知道他夜里大多宿在书房,白日几乎见不着人影。他不知道在这寒风里站了多久,直到余九拿来披风为他盖上,说:“公子,今儿天寒,还是进屋吧,当心着凉。”闻声他才从伤怀的思绪中抽离,一时间不免自嘲地想,可不是两个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人吗?
他像是被囚禁在这深院中的囚徒,四周都是黑的,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他看了一眼俯身炮制暖炉的余九,说:“王爷今天回来用膳吗?”
“回公子的话,听陈安说是要回来的。”闻言孟景之点点头,继而吩咐道:“你让厨房备些姜汤,今日降温太快了,等王爷回来盛给他喝,好去去寒。”余九得了吩咐,见暖炉温度也升得差不多了,这才抽身离开。
阴雨天总是催人贪睡,孟景之拿着之前没有看完的书翻阅着,不多时睡意就涌了上来,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索性就回床上睡会儿,时候还早。
等到谢昭回府,孟景之也还没有醒,眼见着也到了晚膳时间,谢昭喝了为他准备的姜汤,抬脚往卧房走去。孟景之睡得好像并不是很安稳,面颊通红,嘴唇却有些苍白,闭着眼眉头还皱着。许是太久没有好好看这个人,谢昭觉得他好像比先来的时候还要瘦弱了些,他走近想将人叫醒,刚碰到对方的体温,脸色就沉了几分,异常的温度一碰便知道是发热了。
“陈安,去叫太医来,王妃病了。”领了命令后的陈安也不耽搁,即刻出门了。一旁的余九闻言大惊一声,说:“今天下午还好好的,公......”“公子”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余九就立马换了个称呼,接着说:“王妃命奴才去叫厨房备着姜汤,说天寒,王爷回来了正好可以驱寒,再回来的时候,见王妃已经睡下了,也就没有打扰。”
余九从孟景之七岁就跟着他,孟景之虽不得宠,但对手里的下人是极好的,他今天自家主子那怅然的样子,十有八九也能猜到几分,孟景之在孟家已经被磨得没有棱角了,也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他希望的不多。婚期那三日两人时时处在一起,好似真的一对恩爱的夫妻,后来一天连面也难见,这日子让孟景之望不到头。
谢昭提孟景之捏了捏被角,说:“王妃许是受了凉,还在发热,你去打点水来,替王妃擦擦。”
“今天王妃穿一点儿站屋檐下站了好久,也不知道看什么,样子挺难过的,奴才去唤他,他才回神听劝回房。”说完他就出了房门去打水,他承认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希望谢昭能留些时间给孟景之。
“王爷,太医到了。”陈安领着太医进屋道。
谢昭起身让出了位置,太医见状也不耽搁,替孟景之把脉,“王妃这是受了寒引起的发热,并无大碍,待微臣开些药服下,相信很快就能痊愈。”说着将药方递给一旁的谢昭,谢昭看了一眼,就拿给陈安去抓药了。
孟景之还睡得沉,迷糊之际听见有人唤他,睁眼就见谢昭坐在床边,一旁的余九端着碗弓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口干舌燥,感觉嗓子眼都快冒烟了,声音沙哑地对谢昭说:“王爷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说着就准备起身下床。
谢昭见状一把将他拦住,说:“用过了。”随后接过余九手里的汤药道:“你感染了风寒,还在发热,先把药喝了,我让人熬了粥,待会喝点粥。”
虽说孟景之之前在孟府过得不如意,但很少感染风寒,他很讨厌药味儿,又臭又苦,儿时因为不想喝药,偷偷将药倒掉,还不止一次这么做,病拖了很久才好,险些落下病根。如今他闻着味儿,眉头就紧皱,仿佛浑身都写满了“拒绝”二字。见孟景之如此,一旁的余九难得的没有眼力见儿地说:“王妃,身体不适就得喝药,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偷偷将药倒掉了。”
他看了看谢昭递到嘴边的勺子,强撑着不适道:“王爷我自己来吧。”谢昭也不勉强,就这么将药碗递给孟景之,见他皱着眉盯着那黑黢黢的一滩水,视死如归的样子,竟然一时觉得令人发笑。谢昭也不急,硬生生地看着碗见底。
嘴里的味道太大了,他正想让余九拿来水给他漱漱口,就听谢昭说:“张嘴。”他不明所以地将嘴微张,“解解苦。”随后千丝万缕的甜意在嘴里蔓延开来,逐渐将满腔的苦味儿覆盖。在孟景之看来,只有小孩子喝药怕苦才有蜜钱儿吃,他如今已经弱冠的年纪,一时间不知该做何表情。
谢昭替孟景之捏了捏被角,说:“今日江南地带多发暴雨,水势暴涨,已经有不少地方百姓房屋坍塌,陷入困境了,朝廷派我带兵救济百姓,赈灾,偶尔回来也很晚了,所幸就去书房,好在救助即使,不至于损坏太过。”谢昭在面对孟景之面前一直都自称“我”,而如今又在同他解释,一时间孟景之竟觉得心思被看穿,掩盖住面上的不自在,说:“王爷自然是公务要紧,不用担心家里。”
谢昭瞧着眼前这个唇色苍白的人,笑着道:“可我刚回府上,就见王妃病倒了。”言语中竟少了责备,多了些宠溺。孟景之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看不清谢昭这么对自己是因为他是王妃,还是因为别的,他希望是因为别的......
他嫁作人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本以为可以做到互不打扰,但闲下来,却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生病的人没有什么胃口,嘴里尝不出味道,喝了几口粥后又再次躺下了,热意还没有散去,迷迷糊糊竟又睡了过去。谢昭都城、江南两地跑,终于闲下来,洗漱一番也在外侧躺下。
屋外的雨雪还在一个劲儿的下,混着冰冷的北风,暮色笼罩,屋里孟景之面颊贴着谢昭颈侧,与安定王同床而眠......
【作家想说的话:】
这本我有思路就更????卡得我脑门疼????????????
群
主
小
颜
第4章 四、升温 章节编号:7127287
翌日孟景之已经退了热,但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身边没有人,他估摸着还在早朝。不多时余九就端着药碗进来了,浓郁的苦让他忍不住皱眉,他看了一眼,就起身穿戴,说:“放那儿吧。”
到底是大小跟着他的人,闻言也没有动,道:“王爷吩咐了要看着王妃用药。”说完还抬眸看了看孟景之的眼色。孟景之看着立在一侧的余九,哂笑一声,道:“什么时候这么听王爷的了?”
余九心里叫苦,忙不迭地解释道:“王爷这也是关心您。”孟景之没有回话,从余九手里拿过药碗,屏气将黝黑的液体尽数纳入腹中,苦味儿在嘴里乱窜,没有了蜜钱儿,这味道好像更浓了些。
“王爷说待会儿回来和王妃一起用膳,这个时辰应该也快到了。”余九一边替他拾掇着,一边道。孟景之压着满腔的哭,冲喉咙里发声,算是应了。
谢昭回来府上,换下了身上的朝服,看着孟景之还有些病容的面颊,抬手抚上了后者的额头,孟景之霎时间怔住了,只见他停顿了三秒,说:“热已经退下了,早上的药喝了吗?”已经及冠的年纪,还被人盯着喝药,孟景之虽心里不好意思,也不好发作,只好老老实实地道:“已经服下了。”他用勺子舀了舀碗里的粥,犹豫片刻,继续道:“我也不是小孩子,王爷不必在这种小事上费心。”
谢昭听后没有应,只是说:“过几日是太后七十大寿,你得快些好,随我一道入宫赴宴,虽说去不去也无妨,但难免落人口舌。”孟景之应下,以往都是孟谦带着大哥去,思索片刻说:“到时候得好好挑些礼物。”
“这个我已经命人选好了,咱们俩既然已经是夫妻,送一份就好。”谢昭虽为王爷,但严格来算,皇宫里面的事情与他没有半分干系,这礼心意到了就是。
孟景之因为天凉感染风寒,本也不是什么大病,被谢昭一日三餐地盯着服药,很快也就痊愈了。
太后生辰前夜刚下了一场雪,人言“下雪不冷,化雪寒”,隔日的暖阳也抵御不了寒意。彼时孟景之身着冰蓝长袍,再披上同色披风御寒,行于雪中,多了好些超凡脱俗的韵味。
管家王叔从外赶来,道:“王爷,去宫里的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见时辰也差不多了,谢昭起身给孟景之拢了拢披风,说:“走吧。”
雪化路滑,马车行得稳当,车里也不颠簸。两人面对面坐着,谢昭将搁置在一旁的汤婆子递到了孟景之手中,说:“拿着暖暖。”尽管帷幔已经将大量的寒潮抵挡在外面,但后者依旧依言接过,好像手被暖热了,心里也跟着热了。
太后年至古稀,面容却依旧精神,只是鬓边的黑发早已成了银丝。她笑着接受着儿孙嫔妃以及朝臣的祝贺,谢昭也不例外,他与孟景之奉上一堆如意,道:“微臣特备了一对如意,望太后事事胜意,福如东海。”
“安定王和王妃有心了,赏。”赏赐的东西俩人没有多看就将它交给了一旁的余九,随后也落了座。两人算起来,也算是新婚燕尔后一同初次入宫,太后难免关切两句,“安定王如今也是成家了,也算了了皇帝的一桩心事,一个家要相互扶持才能算家,举案齐眉才能过一辈子。”
“微臣谨遵太后教诲。”两人异口同声道。孟景之眼神一一拂过在座各位,当看到孟修景时对方也正好看向他,新婚当夜的羞耻瞬间浮现眼前,他轻睨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宴会上琴笛舞姿迷人眼,美酒佳肴惹人醉。孟景之借故离开了一会儿,深宫暗阁不是随意溜达的地方,“别走远了,早点回来。”谢昭叮嘱了两声也就随他去了。
宴上嘈杂,此刻出来了,孟景之才觉得轻松了些许,路边的积雪被扫到了两侧,阵阵梅香不知从哪里弥散开来,他顺着青石小路往里走,便见一座凉亭立于湖边,湖中寂静万分,许是天寒,连鱼也藏匿起来了。
原本平静的景致不多时便被打断,“这不是安定王妃吗?怎么到这儿来了?”语气里满是戏谑,这声音一出,孟景之便猜到是谁了,他不欲与孟修景纠缠,抬脚就准备离开,却被挡住了去路,“现在见到大哥招呼都不打就准备走了?你学的兄友弟恭呢?”
“这四个字,我想大哥才应该好好学学。”他说得不疾不徐,却将言语间的嘲讽泄露了个遍。孟修景也不恼,浅笑一声,道:“人果然有了势就会忘本,承欢男人膝下滋味儿如何?想必安定王是喜欢的,不然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去擦,是你教唆的吧?那东西可是哥哥特意为你添置的,为此到手的官职也飞了,该怎么谢我?”
孟景之脸皮薄,此时耳畔已经染上了红,说不出是羞的还是冻的,冷笑一声说:“既然大哥这么想知道,不妨自己试试?找不到人青楼的小倌儿总是愿意的。至于你说的别的,抱歉,我并不知情。”
“哼!我可没有那个福分,只可惜你下不了子儿......”孟修景还欲说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景之。”两字刚吐出,谢昭已经掠过孟修景,站在孟景之身侧,握着他的手道:“怎么这样冷?”孟修景心里不免得慌了一阵,他不知道谢昭听了多少,忙笑道:“王爷这也是出来走走?”他笑得谄媚心虚,看了让人心生嫌弃。
“哪里,只是筵席已经接近尾声了,还不见景之回来,出来看看。”若按辈分来算,孟修景如今也算是谢昭的大哥,但谢昭不认,也没有人敢让他这么称呼,反倒是孟修景必须恭恭敬敬的,“在下也是出来走走,正好遇见舍弟,许久不见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