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戎任他抱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道:“柳儿,你以后还是别叫我师兄了……”
“为什么?”柳儿忽然放开了他,瞪圆了一双眼睛,神情疑惑,“我们二人都是被师尊收留的弟子,你又比我年长些,我当然要唤你师兄啊。”
薛戎正踌躇着,要如何开口解释隆龛对待自己的态度,那边柳儿已转换了话题,满脸甜笑道:“对了,我正要提醒师兄,以后别叫我柳儿才是,我有自己的名字了。今天,我和师尊提起,自己忘了从前的名字,他便替我重新起了一个。”
柳儿的眼角眉梢全是喜色,薛戎被他所感染,也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老祖……师尊他为你起了什么名字?”
柳儿并未回答,而是从内衫中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将纸展开,上头用墨笔落了两个大字。
可惜,薛戎不识字,他只能瞧出这两个字龙飞凤舞,筋骨很是潇洒飘逸,却压根读不出来。
柳儿用白皙的小手指着纸上的字:“左边的字念‘隽’,右边的字念‘真’。从今以后,我就叫做‘柳隽真’了。师兄,你以后要么叫我师弟,要么叫我隽真,可别柳儿柳儿地叫啦。”
薛戎点点头,答应下来。
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总有聊不完的话。他们天马行空地聊了一阵,薛戎想起一事,问道:“师、师弟,我上次送给你的小桃木剑,你可有用上?”他还不太习惯这个称谓。
柳隽真点点头:“当然了!晚上入睡前,我都会把它压在枕头下面。自从有了这把小桃木剑,噩梦好像真的少了许多呢。”
前不久,柳隽真曾向薛戎抱怨过,自从搬到这里之后,晚上就常做噩梦。
薛戎以前听人说,桃木剑可以驱除邪祟。于是,他每天干完活后,都会挤出些时间来,用木料细细地雕刻,耗时许久,终于刻成了一把巴掌大小的桃木剑。
薛戎把剑送给了柳隽真,嘱咐对方要放在枕头下面,那些妖魔鬼怪便不敢到梦中来打扰了。
听说自己的桃木剑效果显著,薛戎难免有些得意。
柳隽真又一把揽住了薛戎,将小巧的下巴放在薛戎的肩上,用鼻音撒娇道:“师兄,你对隽真可真好!”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一起滚到了地上。
柳隽真压在薛戎的身上,用手搔他的痒处,薛戎笑着闪躲,一不留神,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顿时痛得脸色煞白。
柳隽真见他神情不对,连忙松开手:“师兄,你、你怎么了?”
薛戎正忍着剧痛,生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发出喊叫来,只得摇头不语。
柳隽真看他一只手虚虚地捂着后背,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不顾薛戎的阻止,将他的衣服掀起,发现了他背上骇人的大片淤青。
再抬起头时,柳隽真一双眼眸中已是泪光盈盈,他搂着薛戎的胳膊,焦急道:“师兄,你背后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37 无妄之灾
薛戎只好将隆龛老祖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虽然隆龛对薛戎极为苛待,但他在柳隽真面前,可一向都是个仁厚温和的长者形象。听完薛戎的话,柳隽真大为惊讶。
但在认识了不过月余的师尊,与相依为命数年、情同兄弟的人之间,他当然选择相信后者。于是,柳隽真当即表示,要去找师尊问个明白,让他以后不许这样对待薛戎。
薛戎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了下来,又安抚他睡下。
他和柳隽真都是不满十岁的孩童,人微言轻,即使跑到隆龛老祖面前大声质疑,又有什么作用呢?怕是只会连累柳隽真,害他一同遭到隆龛的厌弃。
薛戎拭掉柳隽真脸上残余的泪珠,紧挨着他躺了下来。两个小小的身躯挤在一起,似乎让严寒难熬的长夜也温暖了起来。
时节如流,在溯月教中的日子已过了许久。两人渐渐褪去稚气,身量拔高,有了少年人的雏形。
在隆龛的悉心指点下,柳隽真的修为日益精进。
每天夜里,薛戎听柳隽真提及师尊又传授了何种功法时,在羡慕之余,心中也会涌出一丝希冀:既然隆龛老祖愿意将他带回溯月教,是不是再过些时日,隆龛也会收他为徒,教他修行呢?
可天不遂人愿,薛戎未等到隆龛带他引气入道,倒是先等来了寻仇的人。
起初,薛戎与娄辛、公孙罗之间的仇,可谓是结得莫名其妙。
他第一次见到这二人时,正和往常一样,肩上挑了两桶沉甸甸的井水,吃力地走在山路上。
耳边忽然听见呼唤声,薛戎回头一望,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两人在向他招手:“小孩儿,你过来一下!”
薛戎放下水桶,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
这二人中,其中一位是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倒竖的粗眉下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很是凶恶,让人见了便心生畏惧。
另一位则是个暮年老人,鹤发鸡皮,白袍下一双枯瘦的手不时轻颤,似乎已经时日无多。但他双目中并无浑浊之色,反倒精光大盛,又和普通的老人不尽相同。
那白袍老者问:“小孩儿,你是在教主身边做事的杂役?”
薛戎也说不清自己的身份,无法回答是与不是,便迟疑着未答话。
那二人却以为他默认了,遂称他平日里服侍教主有功,需加以慰劳,拿出许多糖果点心来,作势要送给他。
薛戎见了,眼睛顿时一亮。平时,他虽要伺候隆龛老祖的衣食起居,但自己却只能吃些残羹冷炙,连果腹都成问题。实在饿肚子的时候,便想办法在山中打只野兔,用火烤一烤,以作充饥。这些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儿,他是从来都没尝过的。
不过,随着他年纪渐长,也有了些防人之心,因此并未伸手接下。
见状,黑衣人硬将东西塞到了他手里,还对他说了一大堆褒赞的话。薛戎正是莫名其妙之际,又听得那白衣老者问:“小孩儿,你可知道教主平日都在什么地方炼丹?”
隆龛老祖一贯在无名山深处清修,并于石壁上开辟了一处洞府,洞中设了台双耳三足炉,常以秘法在炉中烧炼丹药。对此,薛戎是知道得很详尽的。
他不知对方询问此事是何意,况且,他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可宣之于口的隐秘,便如实相告。
二人听了,面露喜色,又问了洞府外是否设下禁制、隆龛最近一次施行炼丹之术是在何时、丹炉如何开启等诸多问题。薛戎也一一答了。
“老祖最近一次炼制丹药,就在上月,不过……”
黑衣人厉声打断道:“小孩儿,你不必说这么多废话!你只需老实告诉我们,现在那炼丹炉中,还有炼好的丹药没有?”
薛戎遭了他的呵斥,不敢再多言,缩着脖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