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难道这里面有活人?”邵问矜猛地瞪大双眼,还未及薛戎阻拦,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那裹尸袋剖开了。

随即,裹尸袋中的人钻了出来,火光冲天,一时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只见他微垂着头,姿势别扭,手足关节俱像受了锈蚀一般滞涩,歪歪斜斜地几次想要站起,却又跌回了地上。

尝试数次后,他终于站稳脚跟,一步步朝着两人走来。邵问矜这时才看清,原来那人的头早就和叶大元一样干枯萎缩了,此时驱使着他行走的,是肚脐上方新长出的一颗脑袋。那张似人又非人的脸上,一双让人发毛的眼珠子还在骨碌乱转!

这哪还是什么活人,如今这副模样,说是活尸还差不多!

邵问矜吓得叫出声来,好在薛戎眼疾手快,一脚将那具活尸踹回了壕坑中。

薛戎凑近一看,才发现骤然间诈尸的不止一人,这些尸身被烈焰一烧,便纷纷如同垂死的鱼,摇头摆尾地翻腾起来。

他迅速从白玉戒中取出几张烈火符,抛入坑中,火势顿时更盛。在灵力助燃下,火焰吞没了躁动的活尸,渐渐将它们烧成灰烬,整座尸山偃旗息鼓,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薛戎回身道:“馒头,我们赶紧走吧。”

邵问矜点点头,连忙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乱葬岗。

回到客栈后,薛戎满脑子都是方才见到的那只金乌,一夜辗转未能入眠。直到天色将明,才疲乏地合上眼睛。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他被敲门声唤醒时,窗外的日头已升得很高了。

他睡眼惺忪地前去开门,外头站着面色不虞的梅临雪,见薛戎亵衣穿得松松垮垮,唇角更是向下抿了几分:“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睡?”

“阿雪,你今日怎有如此兴致,特地来叫本尊起床?”薛戎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梅临雪没作声,沉着脸侧开了身子,露出后面身高只及他肩膀的邵问矜。

邵问矜双眼放光地望着薛戎。他本就觉得薛戎见多识广,昨日在乱葬岗目睹过薛戎脚踹活尸的风姿之后,敬仰之情尤甚:“大师兄命我来说一声,为表感谢,他想请前辈和仙长一起吃顿饭。”

薛戎和梅临雪并未将身份透露给乾明宗的弟子,三人只好含糊地称呼他们。为表区分,便将有修为的梅临雪称为“仙长”,将没有修为的薛戎称为“前辈”。

“吃饭?成啊。”薛戎将外衣披好,用湿毛巾擦了把脸。一回头看到梅临雪,想起他不喜欢这间客栈里的酒菜,便又对邵问矜道:“不过,既然要请我们吃饭,地方也应该让我们来挑吧?”

半个时辰后,乾明宗的三名弟子,连同梅临雪、薛戎二人,一同坐在奚陵县最豪奢的酒楼中。

许赫良捏着一双象牙箸,盯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憋得脸都快绿了,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逐字挤出来的:“西施乳、鳇鱼子、龙须血燕、红莲雪蛤、海参煨猪筋、鲍鱼烩珍珠、鱼翅螃蟹羹……前辈真是好胃口。”

薛戎喝了口茶:“过奖过奖,不过是菜单上的菜品看着都颇为可口,便多点了些。”

许赫良气得脸上青筋直跳,大有掀桌而起的架势:“总共只有五个人,你却点了一百零八道菜,这才叫多点了一些?”

其余两名弟子连忙在旁边安抚道:“大师兄,消消气消消气……”“前辈对我们有恩,多吃些也无妨……”

这桌盛宴价格虽高,但放在平日,对于乾明宗太衡子的座下首徒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然而,眼下许赫良手头拮据,饭后要付这么一份让人心惊肉跳的账单,无疑是雪上加霜。

薛戎站着说话不腰疼:“干嘛动这么大火气,吃菜吃菜。”说着,便夹了一筷子煨海参放进梅临雪碗里。

梅临雪不悦地瞥了一眼薛戎。但当着三个小辈的面,他不便暴露出与薛戎关系不睦,到底还是没将碗里的菜倒掉。

他将海参放进嘴里,嚼了几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物也是壮阳的。

联想到数日前,薛戎扬言要用蛇蜕泡酒给他喝,还称蛇蜕于男人最是滋补,而两人此前又经历过难以启齿的苟且之事……

薛戎三番五次让他食补壮阳,难道是暗指他在床上的表现不够雄伟?

想到这里,梅临雪指尖一颤,筷子便从手中松脱,而薛戎眼疾手快,在两根筷子落地之前一把抓住,又送还给了他。

梅临雪非但不感谢他,在接过筷子时,还柳眉倒竖地剜了薛戎一眼,让薛戎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20 拍卖会

梅临雪那边厢兀自赌气,不肯开口说话;许赫良正对着满桌佳肴耿耿于怀,两位师弟不敢贸然去触他霉头;而薛戎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恼了梅临雪,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也无暇与旁人交谈。

一顿饭吃得沉默又僵硬,半晌,倒是乾明宗的二弟子邹纲先开了口:“仙长和前辈有所不知,我们师兄弟三人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捉拿那观星湖上的妖女,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薛戎随口应道:“何事?”

只听邹纲问:“不知你们可听说过慑鬼尊这号人物?”

此言一出,他自己倒不觉得如何要紧,薛戎和梅临雪却同时心头一凛。

薛戎原本正咀嚼食物,这下圆鼓鼓的腮帮子忽然静止了,不言不语地凝望着桌面。

梅临雪却是缓缓抬起眼来,状似无意地将邹纲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过他并非是有意试探之后,才说:“为何要忽然提起这个人?”

邹纲并未察觉出这二人神情有异:“自从慑鬼尊薛戎自废修为,又将溯月教的教主之位传给其师弟之后,便行迹不明。说起来,他前半生作恶多端,修真界中想取他性命的人不知有多少,至今有几个宗门还保留着对他的缉杀令,但开出的报酬都是些俗物,不值一提。但是前些日子,悍刀门的掌门黄启忽然放出话来,说他亲眼得见,薛戎在昭阳城一带出现,而且还盗走了溯月教的两件圣物。”

一个月前,在隐川剑客的寿宴上,薛戎的确与黄大刀见过一面,而且还出手破坏了他的奸计。

如果薛戎没有猜错,黄大刀正是因此记恨上了他,如今故意透露出他的消息,便是为了引人追杀他。

梅临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薛戎,而后又收回视线,对邹纲道:“你所说的这两件圣物,究竟是何物?”

这邹纲倒是很有说书人的潜质,只听他口若悬河道:“仙长有所不知,溯月教的两件圣物,其实都是举世罕见的法宝。其一,是一颗名为寒晶的石头。据说上古时候,皓玄帝君封印妖邪时,便是用寒晶石封冻了大片山川河流。山中的生灵皆化为了冰雕,待到化冻后,这些飞禽走兽竟又纷纷恢复生机,让人称奇。其二,则是一株蓬莱仙草。传言此草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奇效。眼下,恐怕不计其数的修士都盘算着,只要一举将薛戎杀死,就能将这两样东西据为己有了。”

薛戎眯了眯眼睛,隐去了过于锋锐的眸光:“那你们呢,也是来寻找慑鬼尊下落的?”

“那是当然!”许赫良忽然开口,换上了一副豪情万丈的口吻,“哪怕不为争夺圣物,我们也当竭尽全力,除去薛戎这个魔头,以保修真界海晏河清!”

梅临雪却说:“但是,如今慑鬼尊修为已废,和普通人无异。据我所知,他身边也没有可用的亲信随从。你们以多敌少,恃强凌弱,即使真胜了他,岂非有胜之不武之嫌?”

薛戎惊异地抬起头。其实梅临雪说这话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捍卫心中大道,而非有意偏袒。但这番言辞里,终究带了几分庇护薛戎的意味,已足够让他愕然了。

“我们乾明宗可是天下第一仙宗,弟子个个行事都光明磊落!”许赫良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只是薛戎那厮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无论是谁杀了他,都会被尊为英雄豪杰,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杀的他,都必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邹纲一向是许赫良的狗腿子,连忙随声附和,语气铿然,话里话外,都是恨不得将薛戎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