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给我,把他还给我……”梅临雪面上血色尽失,嘴唇颤抖着,跪伏在地上,用双手在那道裂纹上刨掘。

纵使他挖得满手血泡,也挖不出那道无底深渊,更找不到半分薛戎的踪影。

在下坠到一半时,薛颐被来自谷底的风吹得晕头转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刺痛唤醒了,有人正大力拍打他的脸颊:“喂,赶紧醒醒。”

薛颐并未立时睁眼,而是暗地摸向悬在腰间的凌日剑,趁那人没有戒备时,瞬间暴起,剑芒直指对方喉头!

可惜对方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上百倍,只打了个响指,便召出一阵疾风,将他连人带剑弹回了地上。

须臾,那人一脚踩上了锋锐的剑身,居高临下道:“不要用剑指着我。”

薛颐见到他的举动,当场便要崩溃了:“这是我师尊赐给我的剑,你怎可这般践踏它!我要杀了你!”

他这样凶狂地一通大喊,对方不由得怔愣了片刻,脚底也松了劲。薛颐赶紧收剑入鞘,宝贝似地抱在怀中,警惕地望向立在面前的人。

“是你……?”到了这时,薛颐才认出对方是与梅临雪一同来参加比试的人,“这里是哪里,我为何会在此处,快告诉我!”

薛戎目光冷然,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你一睁眼便对我兵戎相向,现下又如此不客气,我为何要告诉你?”

薛颐见他不答,索性自己站起身来,查探四周环境。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石林,嶙峋怪石恰好构成了天然阻隔,挡住了外界的景象。薛颐沿着巨石走出去,发现外头是一片广袤莽原,风吹草动,碧绿无垠。

除此之外,不远处还有一道模糊的黑影。奇异的是,无论薛颐怎么瞧,都瞧不清此人的相貌五官、衣着打扮,只能分辨出对方的大致轮廓。

他正欲走上前去,与此人攀谈一番,便被薛戎制止了:“不要惊动他。”

薛颐恶声恶气地质问:“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你不是想知道这是哪里吗?那我便告诉你。”薛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这里是烂柯谷,即烂柯秘境的第二重。烂柯人的故事,你总归听说过吧?”

薛颐点点头:“那是自然,师尊曾给我讲过。许久之前有个樵夫,在砍柴时误入深山,见到二位童子在对弈。等他看完一局棋,发现身边的斧柄已经朽烂了,他回到村中,方知自己认识的人都已死去,世上已过去了数百年。”

薛戎又说道:“烂柯人的残魂思念故人、留恋人世,久久不肯进入轮回,才形成了这处烂柯秘境。先前我们身在第一重秘境时,四季交替几乎同昼夜轮转一样快,便是因为烂柯人心中怅恨,他度过的几百年太过短暂。而这片烂柯谷,则为烂柯人的神魂受困之地,你所见到的那道人影便是他。”

薛颐瞪大了一双蓝眸:“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先前与焚琴山的大师兄多聊了几句罢了。不过,有一点很令我生疑。”薛戎摩挲着下巴,“萧慕凡告诉过我,烂柯秘境每逢十年一开启,烂柯谷则是每隔百年才会与秘境连通一次。依据常理,这次我们本不应该落进烂柯谷里。”

“明白怎么进来的又有何用,我只想知道该如何出去!”薛颐满脸不耐,将一头卷发抓挠得十分蓬乱,“我还要继续参加比试,将沧浪镯拿到手!”

“出去的法子倒也简单,便是哄骗烂柯人,让他为我们打开通道。”薛戎抱着双臂,好整以暇道,“据我所知,烂柯人的魂魄滞留于此,常误以为自己还活着,并且身在家乡。我们不能让他发现这里并非人间,一旦他醒悟过来,烂柯谷便会天塌地陷,我们二人都将葬身谷底。”

“这个好说,若是他把我当作同乡,或是哪个亲朋好友,我便好生陪他演下去,再伺机让他把我们放出去。”薛颐已有些跃跃欲试。

他们商定之后,便不愿再耽搁时间,一同走向了那道面目模糊的残影。

烂柯人分明没有眼耳鼻口,但在发现二人到来之后,仍通过形影的变幻,散发出了喜出望外的情绪:

“爹,娘!你们回来了?”

【作家想說的話:】

感谢六味地黄丸、嘤嘤怪、花蝴蝶、小王子有两颗星、bksdb、Kris Xian、r472047149、华秀的99、没有名字mlp、牧野、云幕遮、在无人的旷野上、来点攻精神崩坏的饭、HUhu、青舟如、仙安霖送给我的礼物

89 作戏

闻言,薛戎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没等到梅念唤他一声父亲,却被烂柯人的残魂抢了先。

“你说什么?”薛颐被这句话一激,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地摸向凌日的剑鞘,“我和这个人哪里有半分像夫妻!”

薛戎见他一开口就出言不逊,怕是要坏了计划,立即出手点了他的哑穴。

烂柯人的魂影波动了几下,慢慢依偎到了薛戎身边:“爹,娘今日怎么这么凶悍?我好怕。”

薛颐惊怒地转过了头,这个不长眼的烂柯人,把他和梅临雪的情夫认作夫妻也就罢了,竟还口口声声对着自己叫娘!

无奈穴道被封,一口恶气哽在他的喉头,憋得他面色紫胀,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有心将这个碍眼的男子和阴魂不散的烂柯人一起通通除掉,可惜他方才试过,他与那人的境界差距太大,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他只有落败的份。

况且,对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他们不通力合作,骗得烂柯人打开通道,恐怕就要被困在这谷中了。

考量再三,薛颐还是悻悻地将手从剑柄上松开了。

薛戎瞥了薛颐一眼,见他神情阴沉,心中腹诽道,自己与徒儿成了夫妻,便是被活生生降了一辈。如此荒谬之事,自己都不曾抱怨,怎么薛颐倒发起脾气来了。

他将手掌悬在那团魂影的头顶,做出抚摸的动作:“你娘向来小气,我们不与他一般见识。”

烂柯人将二人误认为父母,心智也像是退回了幼童时期,在薛戎的陪同下,走进一旁的沙坑里玩起泥巴来。

半晌,薛颐的哑穴终于自动解开了,他垮着一张脸,也走到了沙坑附近。

烂柯人玩得有些疲累,抬起头道:“我饿了,爹和娘怎么还不做饭呀?”

薛戎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故意挖苦薛颐:“孩子他娘,让你去做饭呢。”

薛颐气急败坏地剜了薛戎一眼,接着环顾左右,并未找到什么可用的食材,只见到满眼的泥土砂石。

他转念一想,魂魄又无法进食,眼下他们陪烂柯人逢场作戏,和小孩子过家家也没多大区别,干脆随便糊弄一番了事。

于是薛颐将几片树叶折成碗状,分别盛了些石块和沙砾,端到烂柯人面前:“家里只有这些,快吃吧。”

烂柯人见了薛颐呈上的吃食,形影再度微微变化,竟然一脸担忧地将头转向薛戎:“娘是不是疯了?爹,她为什么让我们吃石头和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