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1 / 1)

又有人怪声怪气道:“那可不。我家有远亲在朝中任官,还听说官家在做头二名的前后定夺时,久久难做决定,还特意召群臣入宫商议呢。”

“陆辞的卷子若真写得那么好,哪儿还需犹豫至此?想必是官家也知……”

“哼!反正再过些时日,贡院就将把状元所试之卷传出,届时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出彩,才把蔡榜眼都比了下去。”

一些个连榜都没上的士人的酸言酸语,自然不可能对城中洋溢的欢庆气氛造成任何影响。

反正金榜已发,尘埃落定,为他们所轻的陆辞明摆着要一飞冲天,且不惜威逼利诱、做梦都想招他做婿的京城中的大户人家,怕是一整条御街都塞不下。

倒是乏人问津的这些人,只敢聚在一起小声抱怨,唯恐被有心人听后上报后,被扣一顶不服君判、闹事生非的大帽子。

那可不知得殿几举才能消罪了。

陆辞毕竟有过一回类似经验,且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怕此时又见到与上回不相上下的汹涌人潮,身边还无金吾卫开道,也仍能保持内外如一的淡定了。

哪怕是当朝宰执,也不可能在状元郎在赴闻喜宴前,就将人捉去。

谁不知当今圣上对陆辞尤其恩宠看重?虽然少见,谁又敢保证说,官家不会一时兴起,为这位难得一见的三元及第御一次闻喜宴?

要是将人捉走了,却让官家赴了场没有状元的闻喜宴,那可不得了。

面对这些人的虎视眈眈,陆辞唇角仍挂着得体从容的微笑。

他安心畅想着琼林宴上的美味佳肴,顺道领着一干心笙激荡的贡士们,不疾不徐地往琼林苑去了。

因人群都聚到了顺天门外的大街上看热闹,导致一贯人来人往的城门方向,一时间变得行人零丁起来。

连城门卫兵都有些对那头的热闹心生向往,站岗站得很是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一辆坐着三位岁长士人的破旧马车,缓缓地向城门靠近了……

因惦记着状元跳河之事,而难得地亲御了琼林苑的官家赵恒,也正为一会儿要赐下的宾乐之词忙活着。

他少时也有几分才名,即便继位之后多少荒废了些,但前些时日刚完成了一篇引以为豪的大作《解疑论》,以至于文笔倒也没算退步太多。

况且就算有些错漏不通,也不会有人不识趣地做什么指正。

宴席上的酒品果肉,皆是进士们自费筹备的,皇帝为示恩荣,则会赐下御制诗、御书箴和儒家经典,用敦勉励。

赵恒删删减减一阵,很快就完成了他颇为得意的作品,让人拿下去了。

当进士们初入门时,苑中的优伶们便奏起了乐曲《正安之乐》,同时悠悠唱道:“明明天子,率由旧章。思乐泮水,光于四方……”

和深觉荣光,激动得难以自已的其他进士不同的是,只要一想到这自吹自擂的乐词,八成为官家亲手所作,陆辞就……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关于真宗那篇学术作《释疑论》的前因后果。

史上记录曾有八位皇帝,先后十九次祭祀汾阴祠。唐明皇先后两次。有意味的是,唐明皇祭祀后不久,安史之乱发生。此外,唐明皇时,还曾在洛阳城北翠云峰上建造著名道观上清宫。

真宗紧接着唐明皇祭祀后土神,又紧接着唐明皇建造昭应宫,此事让孙?](真宗朝与杜镐、邢?m齐名的大儒)不得不展开联想。对此表示激烈反对,话里将唐明皇的“下场”摆在那里,几乎等同于咒诅。

真宗却很学术又有风度地回复了他一段话,然后为此特意写了一篇学术文章《解疑论》,像个学者一样条分缕析,来说明虽然与唐明皇行动相似,但并不能因此而说今事为非的道理。后来他还把这篇论文出示给群臣看,仿佛在与孙?]“商榷”一个学术命题。

至于孙?]的言辞峻烈,指斥皇上,态度上的“狂妄”,真宗不做任何评价。

(《大宋帝国三百年7》)

2.关于闻喜宴的细节,全部来自《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下,第十三章

第八十一章

待贡士们行至庭中,望向阙位站定后,乐声便戛然而止。

陆辞立于队列最前,见着此回的押宴官时,不禁微微一讶。

这位中使不是别人,正是被皇帝委派过,朝他宣过两回旨的那位内臣。

林内臣冲陆辞含蓄一笑,就重新绷起脸,扬声宣道:“因陛下亲至之故,诸位需向东南面立,再行谢礼。”

此言一出,除了内心木然的陆辞冒出‘果然如此’的念头外,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吃一惊,惊喜地交头接耳几句,才赶紧执行。

往年的闻喜宴上,官家虽也会赐下诸多恩典,但亲至宴席,却还是十数年来的头一回!

尽管在放榜唱名那日,官家也曾在崇政殿内宴请过,但受那赏赐的,到底只有位列二甲的区区二三十人。

而参加闻喜宴的人,则除了包括五甲在内外,还有特奏名的数百人的。

然而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他们就隐约猜出了官家是为谁而来。

这么一想,那股浓重的喜悦就无形中散去几分,叫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陆辞,心里微微叹息。

此人天纵英才,也就罢了,怎么陛下竟这般破格厚爱,让所有好事都让他赶上了?

怀着复杂心情,一干贡士恭恭敬敬地在押宴官的引领下,面向建在足足数十丈高的华觜冈上的横观层楼,朝着有金碧相射的珠帘的遮挡下、而显得很是朦胧的皇帝身影拜了拜。

随着那身影漫不经心地一抬手,林内臣便又道:“陛下有敕,赐卿等闻喜宴。”

大领导的话一出,分明是自掏腰包的陆辞等人,就又得再毕恭毕敬地拜一次。

林内臣又代官家给榜首三人赐下御制诗、儒家典论,叫其他进士们跟着拜完好几回后,乐声才重新再起,舞蹈亦然开始了。

押宴官便有条不紊地将队列领去座次边,按照惯例,正奏名坐于冬廊,特奏鸣坐于西廊,安排每人不按等第,只照序齿就坐。

战战兢兢坐在最上头的,就是白发苍苍、颤颤巍巍,乍一看怎么也近耳顺之年的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