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里,刚冲过澡,万云发现他手?臂和肩膀都晒得黑白脱节了,而周长?城伸出手?要去抱已经会满地?爬的周之慎时,周之慎被眼前?黝黑的爸爸吓得直哭,无意?识发出“妈妈,妈妈”的叫声,万云则在一旁笑出声来。
臭爸爸周长城不顾周之慎哭,硬是要把儿子抱起来亲了两口?,还拿胡子扎他,把人扎得哭得更厉害了,哄不住了才还给万云:“臭小子!才几天不见,爸爸都不认识了?”
万云哭笑不得接过被周长城亲哭的儿子,给他擦泪擦鼻涕:“好了好了,不就被爸爸亲了几?口?嘛,不哭了哦宝贝,爸爸最爱你了。”
周之慎一个不到十个月的小人儿哪里听得懂爱不爱,在万云怀里伏着哭,还拿小短手去擦刚刚被亲过得地?方,万云拿起一个小鸭子逗他,小孩儿一下就笑了,也不记仇,笑得眼睛眯起来,纯真无邪,人又长?得白白胖胖,看着真像只小猪崽,让人抱起来爱不释手。
这小孩渐渐长?开,是越来越像周长?城了,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亲父子。
“不行,我跟阿风还是不能这样自己上阵卖东西。”周长城在外忙了几?日,回到家?,全身心放松下来,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双脚打开,摸着头上的短发,大概是晒黑了,轮廓更显幽深,那管高挺的鼻子凸起,耐看得让人觉得失神。
他否认了卖塑料脸盆水杯这条路,不是周长?城不能吃苦,是方法错了,他代表的是生产源头,不是零售方,他的工作重点是要搞定?中?间?的经销商,要让人给他赚钱,不是自产自销,路子不对,同志仍需努力调整。
“如果用新云城这个商标继续注册家?用产品,能不能找到进超市货架的机会呢?”万云哄好儿子,又把他放在地?上爬,有些心疼周长?城晒成这样,广东九月的太阳毒辣,把人都晒掉皮了,忍不住过去摸了摸他的脖子和脸,“也不会找个阴影地?方摆摊子。”
天气热,夫妻两个感情好,有几?日没见了,还是靠得紧紧的,周长?城把人搂着,觉得小云生完孩子后,身上多了点让人想入非非的肉,贴过来时,女人的手?感特别好,光天白日的,周长?城竟起了反应,忍不住转头去悄悄摸了一把,正想转头亲她,又看到周之慎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嘴里还“啊啊喔喔”地?乱叫,他不自然咳嗽两声,故作凶相:“看什么看,玩你的玩具!”
“你凶他做什么?”万云脸上发烫,看丈夫的眼神?里都要拉出丝来,推开周长?城的身体,往旁边坐了点儿,又被一股男人的蛮力揽过去,依在他胸口?,小声嗔道,“等会阿英姐要看到了。”
周长?城快速转头,看到阿英姐在院子里晾那小屁孩的尿布,抓着万云啃了两下才说:“只要我们够快,她不会看见的!”
“跟你说正事儿呢!不正经!”万云拍开他乱捏的大掌,脸上红红的,“你儿子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爸爸妈妈亲热他才能出生。”周长?城现在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但毕竟是白天,还是努力压制了一下,把万云的唇吻红,不舍道,“晚上等他睡了再说!”
“进超市当然好,就是要想办法去谈。”周长?城接上万云刚刚的话头,“原先我听一个也是做注塑品的同行说过,进超市的费用跟条款很多,成本打得很平,量能走?起来就有赚头,但是回款也麻烦,所以?最好能找个代理商去做,如果自己亲自跟进的话,估计是赔本赚吆喝。我的目的不是做家?用产品,也不是要做日用品品牌,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既然这样,那不如找那些专门?做日用品的厂子,他们用的那些瓶瓶罐罐,几?乎都是塑料的,每月出货量又大,我们总有机会。”万云一听周长?城的说法,立马就转过弯来了,又提了个方向。
现在厂里生意?真的非常一般,还给罗四桢第二次的五万块钱,还是万云从餐馆里挪过去的,而林彩虹那儿还有八万的欠债,桂老师虽不在乎他们还不还装修款,但这也是一笔不能赖的账。
1996年已经过半,他们的债务压力依旧很大,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彻底还清,罗四桢是拖不得的,如果不能全部还上,只能跟林彩虹商量再给点时间?,不过要多支付利息。
周长?城伸手?摸摸自己皱起来的眉头,这种小件的注塑品不是不能做,成本低,利润也低,一定?是大量走?货才能赚钱,所以?他并不是太倾向做这种生意?,可?目前?来说,他的选择真不多,那些利润高的产品订单谁都想争着要,新云城现在没有很大的竞争力,小云说得对,如果能跟一些日用品的公司打上交道,那至少能把现金流盘活。
每每说到到这种事,周长?城都会感慨:“要是彭鹏那个厂子还在就好了,至少还能找他谈谈。”
新云城每月也有订单,但赚的钱有时候能抹平当月开销,有时候则完全不足以?养活厂子,甚至有两个月给员工的工资,都要万云从其他地?方转过来,若是到了还债和给供应商付款的日子,万云这个财务要把家?里所有账本都拿出来盘算,还得尽量合法合规。
她本来只是个学了个初级会计,现在都要慢慢做成熟手?了,江曼总说这是实践出真知,还夸她干得好,有进步是好事,但万云只觉得皮都要扒了一层。
钱的事很紧张,心态也总是起伏上下,夫妻两个时不时都要鼓励对方不能放弃,要想办法把厂子周转下去。周长?城这个一厂之主,只在身上常年带着一千来块的现金,多了就没了,说出去都难以?相信,几?十万的厂子,新云城账上的现金少到几?乎没有。
中?秋节之前?是万云最忙的日子,这是个举国?欢庆的大节日,各家?各户都要送礼,除了月饼,最常见的就是茶叶和水果,她的礼盒走?得快,除了董孝武介绍的大企业,有些小单位也会找她拿个几?十盒的茶叶,尽管订单零碎,但每日都有忙头。
她带着万风忙的时候,周长?城就让阿英姐把孩子带到厂里去,时不时分个眼神?看着这满地?爬的儿子,小尾巴要长?牙齿,牙龈痒,什么脏兮兮的东西都往嘴里塞,还流了满兜口?水,周长?城这个当爸爸的一点也不嫌弃,给他擦口?水换尿布,还拿着相机拍下许多有趣的瞬间?。
而桂春生本来只是打算在广州待两个月的,后来一直延到中?秋,从香港回到大陆快两年,他终于?把裘松龄给掰回了头,赢得美人归。
原先裘松龄虽和他有往来,要是遇上周长?城万云生子创业的大事,都会过来捧场,但对着桂春生,态度总不大热络。桂春生当初是自己坚决要离开的,心中?理亏,对她有愧疚感,因此这次追女人时可?下了许多功夫,连挂念着周之慎,也很少回去看了,裘松龄看他还算有诚意?,竟然松口?,吃了回头草,现在老两口?打算着养老计划,准备以?后就在广州和深圳两地?各住半年,能跟家?人在一起,也能时常和老友们相聚。
因为周长?城要做生意?,所以?桂老师的车一直放在深圳,他要回来的时候,中?秋节已经过去,恰好是朱哥和丹燕嫂在琶洲新居落成的日子,朱哥邀请他们一家?人去喝喜酒。
万云等人自然是义不容辞,带上周之慎和阿英姐,回广州一趟,顺便?把桂老师接回来住一阵。
朱哥和丹燕嫂买的地?皮很大,他们是直接和村里买的,还似模似样建了两栋三层的小楼,想着以?后两个儿子结婚生子也可?以?在这儿住。至于?朱小妮,朱家?还是老思想,这是长?大要嫁出去的女儿,朱哥打算给她买个能收租的商铺,房子就不建了。
朱哥的老娘施婆婆是传统的老人,坚持认为住新房要在家?里摆酒宴请宾客,于?是朱哥和丹燕嫂就在家?里张罗了十五桌,请餐馆送饭菜过来,连请两天,在广州的老乡、朋友、老家?来的人,还有朱哥的合作方,全都轮流请了个遍,好好热闹了一番。
周长?城万云带着周之慎出席,周之慎那日特别争气,从上车后就一路睡睡醒醒过去,到地?方就完全醒过来了,醒来后见到那么多人就开始兴奋,第一次见这样热闹的场面也没哭,反而露着两个小米牙乱叫,任由丹燕嫂和施婆婆抱着逗弄。
“这小子,手?脚真有劲儿!看样子长?大了跟长?城一样,又是大高个儿。”冯丹燕抱着长?大不少的周之慎,稀罕得不得了,捏捏手?又捏捏脚,“这是怎么养的?怎么跟个神?仙娃娃似的!”
施婆婆现在年纪更大了,完全看不出她曾经刻薄的三角眼,双眼黄蒙蒙的,竟变成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费劲地?从兜里掏出个红包给第一次见面的周之慎:“好宝宝,听话话,长?高高。”
朱文朱武和朱小妮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他们都记得云阿姨,没想到云阿姨竟然生出个这样小的宝宝,小心地?握着周之慎的小手?,三个小学生还想抱着弟弟出去玩儿。
不过万云没让这几?个孩子把人带走?,现在拐子和小偷猖獗,她是护崽的妈妈,不能让孩子离开视线。等周之慎玩累了,喝过奶睡着后,万云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交给阿英姐,让阿英姐千万看着他,除了她本人,谁来都不给抱走?,又让周长?城时不时也盯着,随后起身跟丹燕嫂一起去参观他们的新居。
周长?城让阿英姐推着睡着的儿子,坐在他隔壁容易看见的那桌,顺便?跟朱哥他们喝酒,看能不能把原先说过的钢铁脚手?架这个单子重新谈起来,朱哥也太会扯了,都快一年了,说要找新云城做脚手?架,现在还没点动静,他必须得问问。
丹燕嫂的这两栋房子地?基标准是按着七层楼高来打的,距离只能用握手?楼来形容,只浇筑了三层,是因为朱哥再凑不出钱来了,只说以?后有钱再往上加楼层。
万云内外看了一遍,跟路上见到的农民房相比,没什么区别,四方四正,三房一厅,特色不大,里头的家?具也完全不如自己深圳的小院儿家?里雅致,都是大路货,很符合朱哥和丹燕嫂两人粗糙的风格,毕竟自己家?里是桂老师亲自挑选的,桂老师可?不是在吃住行这些方面委屈自己的人,她跟城哥也是跟着沾光不少。
不过参观是小事,大家?聚会说话才是正经。
丹燕看万云生完孩子恢复得不错,夸她:“以?前?觉得你姐像杨钰莹,现在看你长?了点肉,看着也不差嘛。”她是典型的少./妇审美,结了婚的女人都不算数,必须生过孩子的女人,才能进入冯丹燕的审美范畴内。
“嫂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讲。”万云笑,这个丹燕嫂,说话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你们是第一天来的客人,趁着我现在还有精力,咱们快点说会儿话,不然等会儿我就要出去招呼其他人,顾不上你了。”为了这场新房喜宴,丹燕嫂这个女主人忙一个月了,也累瘦了一圈,拉着万云的手?,找了个可?以?看到周之慎婴儿车的角落,问她,“你们生意?怎么样?”
这真是,天天都烦恼的事情呢,万云笑言:“丹燕嫂,你可?真会挑话题,我跟周长?城每天都在发愁,没有大单子,每个月做的那些小打小闹的单子,只能好好歹歹先活着。”
“哎哟,你既是万老板,又是老板娘,都说自己日子过得不好,我这种连个店都没有的家?庭妇女岂不是更艰难了。”为了起这新房子,冯丹燕忙里忙外,已经好久没有出去卖面条儿了,只是她和朱哥一直说想开店,从万云第一年到广州就开始说,说到现在还没开成,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新提起,说起来她还挺会自嘲,见万云只是笑,又说到另外的事,“阿云,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回去跟长?城,还有那个桂老师也说一声。”
“怎么了?”万云好奇地?问。
“我们搬出来的时候,听人说有地?产公司要征收珠贝村的土地?和房子,往后要建带商场的大型小区,还说要建什么地?铁,到时候会有征收赔偿,不是补地?就是补钱,占地?越多补偿越大,好多村民已经开始往自己的房子上加楼层了,就是为了要多点拆迁款。”丹燕嫂对万云掏心掏肺的,百忙之中?也要把这个消息和她说一声,“也有人趁着征收政策下来之前?,买珠贝村和附近的房子,想浑水摸鱼。”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那个小院儿包括地?皮在内都是自己的,如果不卖的话就等政策,如果要卖的话就挑个好价格,别亏了。”丹燕嫂从前?就爱东窜西窜,这些事情她清楚得很,因此说得也很清晰,“我看你们都没回去过了,担心你们被人忽悠,低价就出了。”
万云惊讶,她因为一到深圳就查出了怀孕,后来生了孩子,也走?不开,就一直没回过广州,城哥倒是时不时回来,但更多的是在其他地?方拜访客户,而桂老师基本上都住酒店,他们确实没听到这个拆迁的消息,想来也只是刚起头,政策还没出来,立即答应:“知道了,我等会儿就跟他们说一声。”
她们两个女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周长?城和朱哥也在聊天。
朱哥住新房,是大喜事,周长?城已经跟他喝过三轮酒了,诚意?给得足足的,趁着朱哥还没喝上头,赶紧提了之前?说的那个订单:“朱哥,你和那帮弟兄商量得怎么样?要开始对脚手?架进行改革了吗?兄弟我一直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