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城便说:“我们公司是港资,叫昌江精密,现在老板在深圳也建厂了,所以我就跟着调动过来了。董哥,真是有几?年没见了!相请不如偶遇,今晚一起吃饭?”
但?董孝武下?意?识迟疑了一下?,看向刚刚跟他一起坐在这?儿吃饭,现在正?站在门口等他的戴墨镜的男子,那男子不高?不矮,有些不苟言笑,似乎颇有威严,年纪应该比周长城大,肯定比董孝武小,可他那气势和表情,看着倒像是董哥的老大,只见他对董孝武微微摇头,意?思是不能吃这?个晚饭,他们还有事要办。
董孝武也觉得很可惜:“长城,今天确实是有事,改天!改天我请客!反正?大家都在深圳,咱们肯定有机会喝酒聊天的!对了,还有黄锐鑫那小子,我在广州的时候也跟他喝过两?次酒,还在他手上买过一个冰箱,那小子花头多,什么玩意?儿都搞得了。哪一日咱们把他从广州叫到深圳来,咱哥儿几?个再聚一聚,吃吃饭!”
他乡遇旧同学,不论是董孝武还是周长城,都很高?兴,之前在广州学车时,他们两?个还有黄锐鑫是经常被排在一起上课的,所以关系很好。
原先就知道?董孝武是退伍军人,帮一个领导开车,他自己说不方便透露领导的姓名和职位,只知道?应该级别不低,周长城和黄锐鑫两?人也没勉强问过,这?次能在深圳见到董哥,估计他也跟那位领导一起调动过来了,当然这?都是他的猜测,现在餐厅里人这?么多,也不方便讲隐私的事,只能改日再说。
“你怎么在这?店里?”董孝武看周长城和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走进来,听起来是这?家店的老板,他又?看下?收银台边上坐着扇风的万云,万云对他笑了一笑,他问,“这?是?”
“那是我爱人万云,这?个店是我爱人开的。”周长城赶紧给他介绍,“小云,叫董哥,我们以前是很好的同学。”
“董哥好。”万云笑眯眯地叫人,她现在特别怕热,就算深圳的天气已?经逐渐凉爽下?去,还是觉得从心底里发出?燥热,到哪儿都要拿着扇子扇风,“我不便站起来,请见谅。”
“不要紧,不要紧,弟妹你坐着。”董孝武拍拍周长城的手臂,“好小子,要当爸爸了。这?是第几?个了?”
周长城只是笑,说是第一个,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一瓶递给董孝武,一瓶递给在门口等人的墨镜男,不过那戴墨镜的男人只是摆手,客气地拒绝:“不用了,谢谢。”
周长城就干脆把两?瓶可乐都塞到了董孝武手上:“董哥拿去喝。”
本来董孝武和戴墨镜的男人到宝安办事,只是路过这?儿,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店进来吃快餐,没想到还能遇见熟人,开了瓶铝罐装的可乐,大喝一口:“行,我不跟你说那么多,咱们互相留个电话,到时候电话联系,一定要约吃饭啊!”
于是这?两?个同学互相留了大哥大号码和BB机号,就挥手再见了。
等董孝武和那戴墨镜的男人上了路边随意?停着的一辆皇冠车后,万云这?才有空问:“城哥,那是谁呀?怎么没见过?”
周长城的朋友们她几?乎都认识,就是昌江好多同事见到她都会喊她万云嫂子。
“原来在广州学车的同学,我跟你说过的,一个就是天河卖电器的黄锐鑫,一个就是董哥。”说到这?些几?年前的旧事,周长城就很兴奋,“董哥年纪比我和黄锐鑫都大,那时教练对学车学员态度很差,要不就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安排我们去练车,都是董哥去协商的。以前只要去驾驶学校上课,我们三个都会聚在一起吃饭。驾驶学校那地址你也知道?,郊外地方,董哥身手好,还带我们去掏鸟蛋,吃烤鸡。真没想到他也来深圳了!”
周长城的话刚落音,在一旁的万风就插话进来了:“姐夫,你还会开车呢?真厉害!”不过,随即又?一副很自豪的样子说,“我也会,我跟我们原来汽车站的师傅们学的!”
万云打击他:“有多了不起?你姐我也会。我的驾驶证比你还要早拿两?年呢。”
万风瞪大眼睛:“不会吧!?二姐,你也会?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呢?”
“又?不是多难的事,我跟你姐夫刚到广州没两?年就考了。”万云想到这?个,又?笑起来,当初还是为了让桂老师不酒驾,夫妻两?个轮流去考的驾驶证,过去的日子真是跟流水一样。
而胡小彬从后厨出?来,略带忧伤地说:“怎么就我不会开车?”
万风:“但?是你现在能做好多大菜啊!”
众人就这?么笑笑闹闹地过去了。
第二日周长城回到昌江上班,他和董孝武也没有即时联络,周长城忙起来就渐渐把这?次重逢放到了脑后。遇到朋友是喜事,但?工作?上就有些不顺畅起来。
这?回还是罗四桢那里的事,在魏振汉忙得冒火的时候,四桢精密再次送来合格率较低的产品,这?回魏振汉没有告诉周长城,而是在会议室,拉了质检、采购、财务、技术的几?个人一起开电话会议,跟他们说:“这?个供应商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上回周经理已?经提醒过他们的罗总,罗总后来也重新送了新品过来,勉强过关。这?回又?来,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合作?了?”
大家又?问财务目前付了多少账款,财务的同事说已?经付了五成。
香港那头的采购代表便让财务停止付剩余的尾款:“我派人过去再找找他们负责人,看他们要怎么处理这?批货。”
但?是采购派出?去的人,三番五次都没有见到罗四桢,他不在办公室,其他人在,但?做不了主,搞得有些无头无尾的。
这?件事,论起来其实跟周长城是没很直接的关系的,但?刚好姚劲成那时已?经回来了,他带着大展雄风的心情从美国回到香港,在香港调整了一周后,再来深圳的。
听说四桢精密那头已?经是多次出?现这?种以次料充好料来做产品的情况,姚劲成勃然大怒,认为罗四桢不把他们昌江放在眼里,第一回就当是失误了,但?隔了几?个月又?来,这?跟诈骗没什么分别,很是光火,先是把采购的人骂了一顿,认为他们在最?开始就不该付五成款,接着又?把周长城骂了一顿:“周经理,你作?为项目部的负责人,可有考虑到供应商的这?点狡猾性?每一个订单外发的时候,你是怎么让你的下?属去跟进工作?的?我是不是说过,工程师要对应好每一个环节,尤其是用料的环节,绝不能让他们偷工减料?”
这?点周长城确实是有责任的,这?个骂挨得不冤枉,因为在和这?种制造类的供应商合作?时,他们做好设计和技术支持,到真正?要生产的时候,确实应该由项目工程师在每个环节签字确认,大概也是看罗四桢前面?的单子都能做得好,同事就稍微松懈了些。
但?是接下?来姚劲成的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甚至说得有些不清不白的,因为姚劲成看了去年审厂的领头人正?是周长城,他说:“像这?种审核,不单只要审他们的厂房、机器和技术能力?,往后还要审核他们负责人的人品如何!”
不止周长城,就是采购的同事都觉得荒谬,可这?是老板,无人吱声。
当初跟周长城一起到深圳来审厂的其实还有另外几?个技术的同事,大家也都在座,可姚劲成偏偏揪着周长城骂了最?久,没办法,因为他是这?几?人中职位最?高?的。当然周长城作?为一个职工,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认为姚生是借题发挥,只是前面?也实打实在细节上出?了纰漏,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驳和解释。
姚劲成骂起瘾了,又?翻着周长城最?新排的项目表,不满其中的先后顺序,拿出?笔,按着自己的想法重新标写一二三四,不满:“周经理,你看看,深圳厂花了这?么大功夫,有这?么多机器,宝安和龙华都有供应商,你还要把订单放到广州厂去。人员和资源的分散,聚不到一起,怎么能用最?高?效率去服务客户呢?”
周长城接过姚劲成丢过来的项目排期表,皱眉,他这?么安排是有自己实际的判断理由的,如果是在去年没有发生“五百块红包事件”,周长城还会争一争,但?现在他只是很平静地说:“好,就按照姚生的意?思去重新安排。”
姚劲成尤嫌不够,又?开始说周长城对于项目人手调配不够灵活细致,现在项目部的工程师工作?分得太?散,每个人都独立向周长城汇报工作?,彼此没有关联性,而销售的同事每个人手上都有十几?个客户,每个项目分在不同人的手上,那开起会来要找人就太?麻烦了:“周经理,要是你这?里忙不过来,我们就再成立另一个项目组。”
其实项目部门的人就十个出?头,周长城为了锻炼这?些人,每个人手上的大小订单都是相互交叉的,这?样对于个体员工的成长会更快。当然,办法这?种东西是没有天下?第一可言的,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开会时提出?来,大家按着真正?的情况,及时调整就可以,姚劲成却在讨论四桢精密的会议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客气地批评。
刚开始周长城听到姚生说自己对下?属的管理不得当,还要另外成立一个项目部,还稍稍惊讶了一下?,姚劲成并非刻薄的人,他想姚生估计还有另外的情绪没发出?来,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忽然间又?不愿意?放权了,随即很快冷静下?来,便问:“那姚生的意?思是,项目部门的单个工程师最?好只跟一位销售同事的订单是吗?”
姚劲成听了周长城这?句不软不硬的钉子,又?不作?声了,只说:“我再考虑考虑。”
散会后,周长城在办公室坐了会儿,看了眼姚劲成刚刚在会议室圈出?来的项目排期顺序,让丁万里带着同事们去重新安排。
丁万里看着这?打乱的排序,苦着脸说:“周经理,怎么又?变了?这?些排在前面?的,胶料和钢料都没到,排到后面?的都可以安排试模了,不够人用啊。”
周长城也不是没有情绪,他尽量克制地说:“这?是姚生的安排,按他的想法去做吧。”
丁万里看周长城的脸色也不对,心中抱怨,也只好领命而去。
等关上办公室门后,周长城还是给罗四桢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问:“老罗你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深圳?就算真的要离开,手头上的事也应该做好。我说句不好听的,山水有相逢,你现在回到福州去,你怎么知道?昌江以后不会到福州去开厂?说不定日后大家兜兜转转还会再见呢!”
罗四桢那头也没有咆哮,甚是“推心置腹”:“周经理,我说实话,不单只是我,我知道?你们在深圳也有几?家合作?的供应商,大家都是熟人,我们都认为你们压价实在太?狠,把我们下?游供应商的利润全都压没了,完全是白给昌江打工。而且付款条款也很苛刻,人家都是交货了至少付七成,现在我货都交出?去了,还有五成款没收到。真的,你们那个香港来的姚生,做生意?实在太?精明了,我是不敢跟他打交道?了。”
“你们总说产品不合格,但?人家都能用,为什么昌江就不能用了?我是真没办法了。”
罗四桢说话也很有技巧,他不直面?回答周长城的话,而是开始转移矛盾,千错万错,反正?怪不到他头上,定然是昌江那头给的支持不到位。
在工作?上,周长城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跟他讲“那怎么办”或者“我也没办法”,但?凡从下?属嘴里听到这?种话,他都会不由泛起一阵嫌弃的心情,深呼吸过后让下?属自己动脑子想办法解决,现在这?句话从罗四桢嘴里说出?来,他都要气笑了:“罗总,你说这?个话是真没意?思了,上回我就跟你说过,如果你认为昌江并不能给你提供一个好的订单,在最?开始审厂和签合同的时候,就应该提出?来,我们的合同是可以随时取消的。”
“哎哟,周经理,我是真不想接你们这?个订单了。”罗四桢比周长城更滑头,根本不接他的话,而是卖起惨来,“周经理,你也知道?我要卖厂房,现在厂房没卖出?去,我福州的厂又?开始在建,手上真的真的特别缺钱。”人家说东他答西,还大言不惭地说,“周经理,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我现在是真的特别困难,你们什么时候把尾款给支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