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半小时的时间,袁东海的那个摊子就彻底撤出去了,云记快餐门口空了块地方出来,万云又搬来一张折叠小桌,客人?吃饭就能?多几?个位置。
等拿完最后一个炉子的时候,刘秀玉在外头等着袁东海,他?走进店里?,万云正放好几?张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转头看到他?,问:“落东西了吗?”
袁东海摇头,问:“万云,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吧。”万云笑了一下,没有很大的表情,不承认也不否认。
袁东海忽而明白,他?跟万云的这段友谊就要终结在今日了,往后见到面自然?也会打招呼,可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把?酒言欢,不计较地互相帮忙。
林彩虹走了,再没有第三个人?能?来调停他?们之间的矛盾和?裂缝。
人?跟人?之间,因为各种因由聚在一起,散开的时候,不一定会大起大落,即使分开也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各走各道,缘分走到这里?,尽了就尽了,再无后续。
第196章 第 196 章
店铺的产权证已经拿到好几天了,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只要回到家就要拿出来看,上面就简单的几行字,“所有人”那一栏, 房产中心的办事员用黑色水笔写?了他们的名字, 他俩儿怎么看都看不腻,看的时候还顺便夸自己几句。
诸如,万云会说:“城哥,我?感觉我?们真了不起!”
周长城也是翘着个鼻子:“那当然?, 我?们不单只了不起能在广州买了商铺,我?们眼光还好!工业四路那地方?,多难买的商铺,运气也不错!”
这时候万云就会继续接上去:“我?一跟阿英姐和胡小彬说要开分店, 他们立马就夸我?会做生意呢!”
周长城一点?也不塌老婆的台, 狗腿地奉承:“那肯定, 也不看看我?的小云有多聪明、多厉害!”
这种幼稚自得的对话, 这几日一直在夫妻两人中间?上演,但出了门, 他们就不说了,始终是怕羞,这才?哪到哪儿,就值得这样骄傲。但如此弱小的两人, 走了这么多年的路,取得成绩,稍稍自恋一点?是可以原谅的。
袁东海带着他的摊位和刘秀玉走了,万云觉得这勉强也算另类喜事, 就是周长城都觉得胖子离开云记是好事。之前让袁东海进来,是因为生意一直没起色, 抽成也是为了分担养店铺的压力?,现在一切上了轨道,也积攒了经验,他也有了刘秀玉,往后就是不同的道了,一个小店容不下两个老板。周长城就提议要不要请个人专门做早餐,万云觉得可行,不过现在年底,生意渐渐淡了下去,这个打算得放到明年了。
十?二月中旬的深夜,珠贝村的小院儿里?。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又照旧说起新买店铺的计划,明年三月把门店收回来,就可以让朱哥派师傅去量尺寸了,虽然?前期一直在不停花钱投入,但假以时日,总会赚回来的。
“小云,现在年底了,你出门的时候小心些。”周长城锁好门,一进房间?就想起昨天遇到的事,出言提醒道,“昨天下午我?从天河回工业区的时候,看到十?多个便衣警察拿了枪在追捕两个男的,从巷子口追到大马路上,那两个男的骑着摩托车,跟不怕死一样横冲直撞的,不停撞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还很嚣张地说撞死几个陪葬。听说是警察在抓卖毒品的,路边还有好多人在看热闹,有路人被撞倒在地上起不来,看热闹的人还不肯走,那场面太吓人了,我?匆匆看两眼就赶紧回厂里?了。”
广州今年的冬季天干物燥,加上一个多月没下雨了,空气里?都是灰尘,脱件衣服,静电的电光“噼里?啪啦”闪个不停。
“知道,这种热闹我?都是不敢凑的,跑都跑不及,小命就这么一条,当然?要好好珍惜。”万云坐在镜子前,拿起雪花膏往脸上抹,连声答应,桂老师在广州时就不停告诫他们,在外头什么热闹都不要凑,也不能胡乱说话,保不齐就惹火上身。
“城哥,今晚我?眼皮怎么一直在跳?”万云涂完脸,又去摸自己的眼角,心里?有点?发怵,跳得压都压不住。
听万云说完,周长城的右眼皮也没由来跳了几下,他揉一揉,感觉好点?,凑过去说:“我?看看。”说着亲了万云的右眼皮一下,“我?下去拿红纸,过年我?们贴眼皮的红纸应该还有。”
“好。”万云拧好雪花膏的盖子,放在桌上,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跟刚从县里?出来的时候相比,这张脸有了神态上的变化?,从稚气幼态,现在变得更?端庄自重?了。
她喜欢这种有沉淀的变化?。
周长城拿剪刀和红纸的时候,右眼皮又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奇怪,怎么他们夫妻两个总是这样同步?年初一时也跳,不会真有什么事吧?深呼吸,不乱想,他快速上楼,剪了两张比指甲盖还小的红纸,各自贴在自己和小云的右眼上。
两人互相看对方?一眼,右边眼尾处贴了张已经有些泛白的红纸,总觉得怪怪的,又有点?好笑,但好在贴完红纸后,眼皮就缓下来,没有再跳了。
今天累,天气又冷,说了没一会儿话,两人就躺下睡觉了,那张红纸也没理它。
这一晚,睡到凌晨四点?多,他们房间?的电话响了,“铃铃铃”的响声在冬夜里?特别突兀,如同夜半惊铃。周长城和万云两颗靠在一起的脑袋猛地动了,都被吓了一跳,心脏狠狠抽了一下,揉着眼睛醒来。
周长城睡在外侧,下意识眯眼,伸手捂住万云的眼睛,扭头去开桌上的小台灯,掀开被子,披上外套,哑着嗓子说:“我去接电话。”
万云也困,闭着眼,馨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懒懒地答应
胡小彬满脸的灰黑,在距离餐馆三条街外的公共电话亭抖着手,上齿咬着下唇,不知觉咬出了血,从别人那儿讨到一块硬币,这才拨通了云姐家里的电话,不知是因为穿少了冻得发抖,还是因为惊吓害怕而颤抖,上下唇都在震颤,忍不住用家乡话磕磕巴巴念出来:“快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铃声好像响了地久天长那么久,才有个惺忪的男声传来:“喂?”
“云姐!着火了!整栋楼都炸了!”胡小彬也没听出来对方?是谁,只当是万云,只会重?复这句话,“店里和整栋楼都着火了!”
“什么?”周长城那点?睡意被胡小彬的话全部打散,全身紧绷,“小彬,你慢慢说,怎么着火了?”
“着火了,好大的火!整栋楼都烧起来了!”胡小彬根本慢不了,尽管他已经走远了,可一抬头,那吓人恐怖的火光就在他眼前,工业二路那一排的餐饮店全部着火,因为家家都用煤气罐,时不时还能听到巨大的爆炸声,粗壮的火舌从一楼很快就窜上了顶楼,胡小彬耳边全是消防车“呜哇,呜哇,滴滴”的响声。
周长城在电话这头自然?也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毛骨悚然?:“小彬,你现在在哪儿?”
胡小彬听着周长城那把稳重?的声音,尽量让自己不要恐慌,胡乱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又狠狠捏了自己一下,回过神来,四面看了看:“工业五路,玩具厂这儿,店里?起了大火,好多人都在这里?!长城哥,你们快过来吧!”
他佝偻着腰,把自己缩在公共电话亭里?,实在是太害怕了!
周长城挂断电话,发现万云也在床上坐起来了,穿上拖鞋,站在床边,衣服都没披,满脸肃容,右眼皮上还贴着那张滑稽而无用的红纸片:“城哥,小彬的电话吗?哪里?着火了?”
“他说餐馆那儿整栋楼都着火了,具体不知道什么情?况。”周长城赶紧套上毛衣,又穿了件外套,看万云呆住,过去帮她也把衣服穿上了,用力?抱住她,“别慌,现在就去现场看看。”
“好。”万云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眼皮上的那块红纸,立即拿下来丢在一边。
什么红纸贴眼皮,一点?都不辟邪!
现在是冬天的凌晨四点?多,珠贝村的小巷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迷蒙的巷口路灯和呼啸而过的冬风伴随着他们两口子,竟恍惚觉得回到了平水县的萧瑟感,公共汽车是没有了,好在之前万云骑着去卖盒饭的自行车还能用,周长城跨上车,万云坐在后面,紧紧地抱住周长城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背后,手心发凉,心慌气短,脑子要转不动了。
到底怎么了?是做梦吗?是梦游吗?
根本不用到工业四路,只消到工业区的外围,就已经能看到一辆又一辆的消防车和警车往里?开去了,工业二路一片冲天火光,为了安全起见,警察和街道已经把周围工厂的工人全都疏散下楼了,生怕火源被风四处吹散,又引起次生火灾。
工业区多的是易燃的服装厂和纺织厂,还有两间?煤气罐点?,现在天气干燥,稍不注意,一点?火星就会引起灾祸,在平时,每个工厂三天两头都被念紧箍咒要注意防火,还要定时检查消防设备,可总是防不胜防。
附近的工厂都在打开水龙头以防万一,热心的人们自发跑动,不停给工业二路那边送水做支援。
数百个穿橙色衣服的消防员一刻不停地接驳着长长的消防水带,大股白花花的冰冷的水从管口里?喷出,往着火的工业二路小楼浇去,可大火怎么也灭不尽,煤气罐爆炸的响声不时传来,轰隆隆,地面都震动。
带着防毒面罩和防火服的消防员冲上楼,快速搜寻楼上是否还有人没下来,随着煤气罐爆炸,火势加大,搜寻工作?困难。
不论?是着火点?还是楼下,救护车和哀嚎声不断,定是有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