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那张嘴,跟抹了油似的:“你们地方要的不大,那店铺就刚好合适。这条路是工业二?路,人流量肯定是比不上五十米街的,但四周四通八达的,你看?一条街下来,二?十多?家快餐店,全是做你们这种饭店生意的,有大有小,所以到了中午和?晚上,人是一点不少的。周老板,我敢说,你租下这个店面,就是你发达的起点!”
其实这条街,万云和?袁东海之前就来过,不过他们没?有门路,只能?看?那些贴着“转让”条子的空店铺,但这些空店铺多?少有些难以克服的毛病,不是门面奇怪,就是偏到端头位去了。这里的人做生意讲究好意头,端头端头,那不就是断头了?口彩都讨不到。这些林林总总的心?理?因素,以至于让他们两人迟迟没?定下来。
老实说,小马给他们找的这个铺位,几乎就撞在万云的心?口上了。
位置不偏不倚,对面就有个纺织大厂,职工上千,铺位大小也刚好,租金虽然还未知,肯定在可控范围内,门店上头还有五层楼,看?着应该是哪个工厂的宿舍,密密麻麻晾晒着衣服,人是少不了的。
此外,还有个让她心?理?安定的由头,就是原店东那对潮汕兄弟,不是做不下去才走的,就像小马说的那样,这是人家往大店这条路上走的起点。
她再一次认真地把这条街上的餐饮店逛了一圈,有粤菜、客家菜、潮汕菜、猪脚饭、烧腊店、湘菜小炒、川菜、麻辣烫、火锅、西北菜、东北菜、面馆等等,品种特别多?,其中潮汕粿条店和?烧腊店是有几家重复的,其余的几乎都是相?对独一份的。
万云仍然决定做“盒饭”的生意,不过这个盒饭,是跟食堂一样打饭,她一餐提供两肉和?两素,四个菜,客人可自行选择,再赠送一碗例汤,这里的饭菜价格比她在五十米街那儿要贵一些,价格涨幅不超过五毛,用来覆盖帮补她的店租和?其他成本投入。
其他的街道已经出现了万云这种食堂快餐店,但这条街还没?有,所以万云有些许优势。当然,劣势也很明显,客人选择太多?,餐饮店之间竞争太大,而且店铺距离如此之近,口舌纷争也会有。
“租金和?水电这些怎么算?”周长城看?万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副认真的样子异常吸引人,依着他对妻子的了解,在涉及到钱的时候,越是喜欢的东西,她越是不动声色,定是满意的,自己先随意提问了小马。
小马说:“租金是一千二?一个月,商用水电,你用多?少就给国?家交多?少。还有一个街道卫生费,一百块。租金你们交给拉哥,这个卫生费会有另外的兄弟过来收。”
明白了,这一百块的卫生费,就是拉哥让小弟们收的保护费。
这几年,跟拉哥打交道,周长城和?万云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他的生意就是房屋和?商铺租赁,但是本质上还是抢地盘,是条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可这么些年来,拉哥这帮人在工业区稳坐第一把交椅,从未有过其他的势力能?分薄他的地盘,所以不论在五十米街还是在周围这些食街上,没?人敢随意闹事,可见拉哥的名声,还是挺值钱的。
看?完这条街,又回到了刚刚那个潮汕肠粉店,拉哥和?潮汕兄弟已经开?始喝到第三轮的功夫茶,茶水颜色都淡了。
“怎么样,周老板,万老板?这地方合适吗?还要再看?看?吗?”拉哥随意地问道。
周长城和?万云没?有立马答应,而是跟拉哥说:“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
拉哥显然也明白这些小生意人的套路,挽留的话一句都不说:“行行行,你们回去吧。要的话,周老板你到我们办公室来找我就行。但是也要快,最近我肯定要把这个铺位给放出去的。”
等跟拉哥分开?后,袁东海才在后面冒头上来说话,问他们夫妻两个:“我们不是都挺满意这个铺位的吗?为什么你刚刚不直接答应拉哥?”
万云说:“我这不是为了表示一点矜持,说明我们还想?有其他选择吗?立即答应了,我们还怎么跟拉哥压价。一千二?一个月的店租,你不嫌贵啊?”
袁东海一听,似乎也有点道理?,甚至给万云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牛,跟拉哥都敢压价!”他每次看?到拉哥和?他脸上的那道疤就想?躲远一点。
“我们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人,拉哥这明面的租赁也是正规的。后头跟他说一说价格的事儿,只要他点点头,那我们不就能?省点儿钱了。”万云说的头头是道,又扣扣搜搜。
周长城显然也是同意她这么做的,他说:“那我们最好再多?看?几家,刚刚我让小马继续帮我们留意,明天看?他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其他的。”
后面两日?,拉哥听说万云还在继续看?摊位,也没?有生气,就跟小马说:“好好带他们去看?,反正他们只要在周围这一块来来去去地找门面,全是我们的地盘,走不出去的。”
当然看?了两日?,也还是认为第一个看?过的门面好,周万袁三人又找到拉哥,说要定下那家肠粉店的租赁协议。那时候还没?有形成转让费这一说,加上本来就是那对潮汕兄弟要搬走,位置空出来,拉哥要招新租客,就相?当于是租客和?房东直接签协议。
见到拉哥,万云自然提了租金价格的事情?,拉哥小气吧啦地给万云减免了五十块钱,说:“万老板,这个地段,这个位置,一个月一千一百五十块。你差不多?得了。”言下之意就是,你爱租不租,反正我不缺租客。
周长城和?万云咬了一下耳朵,又问了一句一直没?出声的袁东海,袁东海没?意见,这种大事,他向来是跟着别人的风头走的,万云就答应了,租下这个门面。
“店租照旧是每月一号交,我会过来收,租约是一年,两押一付。中间你想?退了,提前跟我讲,找到下一个租客我就给你退押金,找不到就不退。”条款有点霸道,拉哥也不怕万云会拒绝,因为万云没?有其他选择,见眼前的年轻女人不服气地点了头,他也没?有赢了的心?思,只是让个稍微文气些的小弟去准备合同。
合同上签的是万云的名字,万云想?把袁东海的签字也加上,但拉哥不同意:“就这么一个小店面,你们还想?在里面做什么道场?我不管你们有几个合伙人,但收租的时候我只认你万老板,你别给我找其他麻烦!”
拉哥做生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他不会管你把这个店面分割成几份,一切从省事儿的角度出发,哪个房东收钱的时候,想?在几个租客之间辗转?又不是要当孙子!而且每月一号必须交钱,如果交不上钱,他还有三十多?个兄弟在外头等着。
拉哥这几日?也看?明白了,看?店铺是三个人来看?,但拿主意的还是万云,客气地称她一声万老板,签了一式两份的合同,双方摁下手印,过了国?庆节,合同正式生效。
“万老板,你后面如果招人,想?给员工租宿舍,也可以找我或者小马。”拉哥提到这店铺上头的房子,“你租的那个门面,楼上面的房子也归我们管,有单间,有上下铺,也有两居室的。这附近的餐馆老板,都在上头租了房间的。你既然是我的老租客了,我到时候让小马给你算便宜点儿。”
这个拉哥,真是全广州的租赁生意都让他给做完了!
万云还没?开?腔,袁东海在后面来了兴致,狗腿兮兮地说:“拉哥,那你这单间是多?少钱一个?上下铺又怎么算呢?”
拉哥看?了眼跟屁虫似的袁东海,说:“单间一个月五十块,带个洗手间。上下铺是二?十五一个位置。”
“哗!这么贵!”袁东海怪叫起来,“我在番禺租上下铺才十块钱一个月,住这么多?年都没?有涨过价。”
拉哥不屑地看?了眼袁东海,冷冷的脸上,那道疤痕越发吓人:“你那是什么地方,我这是什么地方?能?比吗?”
袁东海只是嘿嘿讪笑,他也知道,地段就是价格,有人的地方才有钱赚,不然他也不会每日?一大早起来,推着板车跑到海珠工业区来找生活了。
拉哥说的租宿舍的事情?,万云把这事儿给记下了,只是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想?好怎么铺排员工,加上那对潮汕兄弟还有两个月才搬走,还是要先把厨房工具和?装修的事情?给先定下来。
万事开?头难,一步步来吧。
不过,签完合同,临走前,拉哥还给万云指了一条路:“万老板,你要是想?买厨具,到工业五路那个厨具回收店去,他们专门回收厨具,大店小店都有,好多?东西都是七八成新的。你说是我介绍去的,那老板能?给你点折头。第一回开?店嘛,成本能?省则省。”
广州做餐饮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的人可能?做一段时间就不做了,剩下的一些后厨用具,就有专门的人去回收,再修修补补,擦拭干净,二?次卖出去,物尽其用。
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万云忙忙多?谢拉哥:“真是太感?谢您了。”
“客气,你们生意好了,我们生意才能?长久,都是互相?的。”拉哥倒是看?得分明,他也不想?频繁换租客。
万云对拉哥的这个提议是很动心?的,她和?袁东海两人加起来的钱不多?,一点点花费下去,生意如果半年内都上不来,是很容易见底的,确实是能?省则省。
从拉哥那儿出来后,袁东海问周长城:“兄弟,这拉哥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他怎么那么多?门路呢?”
周长城四周看?看?,还有不少拉哥的兄弟在外头抽烟,顿时脑子疼,这袁东海说话可真不挑地方,难怪万云有时候被他那张嘴气死。
见周长城不说话,袁东海还想?追着问,被万云拍了一掌,低声警告:“你再嚷大声一点,让拉哥的小弟来给你解答!”
袁东海这才闭嘴,又见到几个面色不善的人盯着自己看?,赶紧小跑跟上他们。
等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周长城才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但听我们园区的保安肥伦说,早些年,工业区还没?完全划分开?来的时候,拉哥就已经在这里了。据说以前他们为了争五十米街的那一小块地方,连□□都用上了,最后还是武警出来抓的人,拉哥和?几个持枪的小弟,一起进去待了三年,出来后仍盘踞这块地方。他脸上的那块疤就是那次打斗中来的。”
这种“据说”传言,当然很有江湖气息,听起来工业区的恩怨利益纷争,很是荡气回肠,但,事实并?没?有周长城说得这么神乎其神的。
拉哥早些年在工业区周围做些不上台面的跑腿工作,到了六十年代末,跟人一起游泳到香港打黑工,七八年到时候,整个国?家换了新政策,他才回的广州,还带了一笔钱,他当初看?好这块地方,对这儿又熟悉,就趁着改革初期,收了很多?产权不清晰的小楼和?铺面,然后租给来开?厂的人,局面是这么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