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那个手无寸铁的、只能在?周家?庄种田的少年了。
周长城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已不再是?昨日的那个他。
万云脸上还带着残泪,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双臂,周长城握住她的手力气太大,手臂上已经?有两个印痕,像是?血色的臂钏。男人的力气大,万云从第一次跟周长城合体时就知道了,可?那是?两人第一回探索对方的身体,怎么亲怎么摸都不够,周长城控制不了自己,失了力,所以情有可?原。
可?今晚呢?今晚又是?怎么回事?两人到底为何会吵成这样?
外头的桂春生见里头不回答,又敲门问了一句:“阿城,阿云,有什么话不要夜里说,愤怒的时候吵架最容易伤人。要我进去吗?”
万云这才擦干脸上的泪,压着哭泣的嗓子说:“桂老师,不用了麻烦您了。我们两个就是?有不同的意见,说话大声了些,不好意思吵到您了。我们已经?处理好了,别?担心,赶紧回去休息吧。”
话是?这么说,因为万云不敢开门,里面?的人,不论是?自己还是?周长城,都实?在?太过于狼狈,太过于惶窘,桂老师看到一定会担心的,他血压有点?高,不能让他跟着熬夜忧心。
桂春生本?想再敲第三次门,但想了想,还是?放下手,带着不放心,在?他们门口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回房间去了。有道是?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阿城和阿云两人,一向恩爱,但再亲近的人之间,难免也会有吵架的时候,让他们各自冷静冷静,过了今晚,自己再去说和说和。
那一晚,周长城没有下去洗澡,他全身发着臭,也不准万云离开他半步,甚至下楼拿消毒水也不让她去,而是?紧紧箍着她,把万云搂在?床上,情愿压着自己的伤口,把头埋在?她肩上。
夜深沉,人心痛,万籁寂静。
模模糊糊间,万云听到周长城喃喃说了一句话:“小云,我只有你,你不许离开我。”
第152章 第 152 章
闹了?一夜, 第二日?万云照旧醒来,她的生物钟跟着往日?的时间走,随着闹钟的响起, 她稍稍动了?手脚, 从周长城双手中?挣脱出?来,伸手去按停闹钟。如此绑住手脚睡了?一夜,几?乎没有睡着,她老是做梦, 梦到刚结婚时两人一起找房子的奔波,梦到两人在平水县家具厂租来的那个房子里做瓜子,梦里的他们?好像还在笑。
醒来后,万云整个人身体发沉, 直往下坠, 脑子里一团浆糊, 没办法思考, 房间里有一股难言的臭味,正是发自旁边上身没穿衣服的周长城, 可她却不?得不?起来,今天卖盒饭的事?情并没有取消,她让袁东海给捎的菜仍需骑车去拿回来,拿回来后, 郑阿姨会照常来上班。
所以就算是心痛得要裂开,太阳照常升起时,日?子要照过,细节生活是没办法逃避的。
万云跨过还在熟睡的周长城, 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换好家常衣服, 回头去看床上的丈夫,满身的伤痕酒气,昨晚的伤口都没有再流血,而?是发红发紫地凝结成一团,他经历了?生死关头,回到家才敢放下心来,此刻睡得像个孩童,万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和那管高挺的鼻梁,力道很轻,很温柔。
洗漱,把今天的菜拉回来,万云开始做早饭,今天她不?想吃外面?的东西,想吃点自己家乡带来的米粉和小?虾皮,在这?个空挡的早晨,她想找点熟悉的事?情环绕自己,一口一口把刚出?锅的汤米粉吃下去,在这?夏季闷热的早晨,重口的辣椒让她稍稍不?适,万云吃得满头满脸是汗,也顾不?上去擦,里头或许混了?几?滴泪,或许没有。
桂老师下楼的时候,万云已经收拾好碗筷,顺手煮了?碗云吞给他:“桂老师,过来吃早饭。”
桂春生看万云那略带憔悴的面?容,已经看不?出?昨晚争吵的痕迹,问她周长城呢?
万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楼上:“还没起来。”
桂春生的眼睛顺着万云的手指往上抬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吃下那碗云吞,自己去倒了?半杯牛奶,出?门之前,跟她讲:“有事?情不?要憋在心里,你要是愿意,找我或者裘阿姨说一说,都是可以的。大家是自己人,不?要跟我们?客气。”
面?对桂老师的关心,万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针刺般的痛,她忍着泪,鼻头红红,点头:“知道了?,桂老师,去上班吧,别担心我了?。”
日?头高照,今天一丝风也没有,看来高温过后,再过几?天又要下雨了?。
房间里的风扇左右扭头,徐徐地往床上送风而?去。
周长城双眼睁开,始终觉得困顿,滚了?两圈,才渐渐清醒过来,这?就是这?一刻的清醒,他伸手摸到旁边空着的位置,顿时惊慌失措坐起来,小?云呢?!
再一看四周熟悉的家具摆设,噢,回到家了?,周长城坐在床沿,双手搓了?搓脸,忽而?听到万云在楼下交代郑阿姨洗菜的声音,他那颗不?安的心,忽然又安定?了?下来,噢,小?云在楼下。
周长城拿过旁边的闹钟一看,已经是九点多,迟到了?,这?还是到了?昌江上班以来,他第一回没有交代就不?去上班了?。
周长城张了?张嘴巴,发现嘴巴是苦的,嗓子是哑的,刚好旁边有个杯子,被子里有水,他也没细看是什么?,拿起来就“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甜甜的蜂蜜水顺着周长城的喉头落入胃里,他才感觉身体里那种被酒精占据的干燥感被一一抚平。
喝完水,周长城始觉得晕乎乎的脑子开始平定?一些?,他“啪”地一声放下杯子,呼出?一口气,有点头痛,十?根手指打开,把头发一遍遍往后捋,想减轻这?点宿醉的头痛,昨天晚上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脑海里。
最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万云满是泪的脸忽然回到了?周长城的记忆中?,他心惊,悚然,鞋子也没穿,上身仍光着,用力开门,“咚咚咚”跑下楼去,想看一看她。
万云此时已经换上围裙在切今天的菜,郑阿姨也在小?院儿的阴影下洗菜。
看到周长城这?样跑下来,焦急忙慌、惊疑不?定?、似乎百口莫辩地看着自己,万云手上拿着刀,身前是砧板,夫妻两个四目相对,里头有千言万语,不?可与外人言。
郑阿姨看到周长城这个钟点还在家,有点诧异,但也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长城,今天休息不?上班啊?”
但周长城没有搭理郑阿姨,仍是死死盯着万云。
万云本来有一种忍受的感觉,很轻微地抿了?一下嘴唇,忽然又笑了?一下,把垂在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用温和的嗓音说:“你怎么就这样跑下来了?赶紧去穿好鞋子。昨晚喝了?酒,身上都是味道,先去洗个澡吧。”
周长城呆呆傻傻的,嗓子里发不?出?声音来,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听了?万云的话,转身扶住墙壁,又上去穿鞋子,拿了衣服下楼去洗澡。
郑阿姨看着万云低头沉默,周长城也毛毛躁躁的样子,猜到两人大概是吵架了?,可主家的事?情还是少问为好,万云这?人看着面?善,其实不?爱人家刺探她的事?情。
但嘴长在她身上,郑阿姨这?张嘴闲不?下来,开始抱怨女婿:“昨晚宝生也喝大了?,回来拉着江曼又哭又笑,说有人要杀他,吐得满地都是,把全家人都吵醒了?,弄得隔壁的邻居都过来敲门,让他大半夜别鬼哭狼嚎的。发酒疯,把家里搞得又脏又臭,真是吓死人了?!”
说完,郑阿姨又去看万云的脸色,万云脸上还是淡淡的,没有接她的话,切完手上的猪肉片,估摸着周长城快洗好澡了?,就放下手上的菜刀,进去给他下了?碗汤粉,加个煎蛋,上头还放了?两勺红红的辣椒,跟他们?在县里吃得一模一样。
周长城在澡房里把自己从头到尾都用香皂搓了?个遍,痛痛快快地洗完澡,出?来后,郑阿姨还在磨磨蹭蹭地洗着那一小?盆青菜。
万云叫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过来吃点东西。”
天热,刚洗完澡就出?汗了?,周长城穿了?宽松的衣服短裤,拿毛巾擦干净脖子上的汗水,走进吃饭间,顺手半掩上门,挡住郑阿姨那窥探的视线。
郑婆婆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小?小?地“切”了?一声,继续磨洋工。
万云把人喊进来,饭桌上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粉,旁边还有酒精和棉签,她让周长城坐下,自己站着,不?与其眼神对视,只去观看他的伤口。
周长城双眼却不?停围着万云转,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滑动,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先涂涂伤口。”万云让周长城别乱动,“等会儿拿药酒,把你左手臂的乌青也揉一揉。”
万云淋了?消毒水在他身体左侧的伤口上,用棉签轻轻涂着,在遇上一些?较深的伤口时,周长城痛得握紧拳头,“嘶”了?好几?声,万云甚至还能从伤口里清理出?一点小?玻璃渣子,可见昨晚战况激烈,肯定?不?是他轻描淡写的那样。
听到周长城呼痛的声音,万云终于舍得抬眼看他脸色一眼了?,明明心疼,此时却还是说了?一句:“还知道疼?知道疼就好。”
周长城的眼神始终锁定?着她那张隐忍没有表情的脸,不?说话。
等涂好伤口后,周长城顾不?上吃眼前的这?碗粉,而?是握住万云的手,不?让她再忙碌,伸出?手去,抚摸她手臂上昨晚捏出?来的两个紫印子,眼神里都是愧疚,轻柔地亲了?一口:“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