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什么时候能和好?
想着,周长城把万云拉起来:“走吧,桂老?师今晚和裘阿姨出去,应该不会回来了,我们别?闷在家,也出去放烟花。今年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钱呢,放炮庆祝一下。”
去年他们攒了一万六,都没有这七千这样珍视,果然是失去了,才能明白它的珍贵。
说到攒钱了,万云就高兴,抛开和万雪闹的不快,站起来和周长城出门去玩儿,存折上?有钱了,他们的心又更安定了一点,对广州这个城市更有了一点归属感,对自己的人生掌控感又更强了一点。就是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积累起属于他们人生的厚度。
今年年三十,周长城万云夫妇还是跟桂春生和裘松龄一起过的,裘松龄照例拎着不少礼物上?门,都是些他们平日在广州没有见过的巧克力和小玩意儿,为了身体健康的缘故,桂春生不怎么吃,全都便宜了周长城和万云两个小朋友。
前?阵子,趁着裘松龄不在,万云悄悄问过桂春生:“桂老?师,您和裘阿姨之间,到底谁更有钱?”在她眼?中?,两位都是属于有钱人,但是她分不出谁更胜一筹。
桂春生听罢哈哈大笑,问她何出此言?
万云有些别?扭地把自己在裘松龄写字楼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周长城已经?听过一回了,再听还是觉得跟天方夜谭似的,就一幅画居然要花几万美?金?他在外资厂工作,对美?金值钱的概念比万云更强,有时候他们为了几万美?金的单子就得加班一个星期,可?人家一幅画,轻轻松松就抵他们一整个订单,订单做完就做完了,这些画过几年还能翻倍涨价,跟谁说理去?
这是一个周长城不认识的世界,他和万云一样茫然。
除了姚劲成,裘松龄大概是他们生活中?唯一能接触到的真正的有钱人,桂春生自然也不差,可?跟裘松龄相比,他十分低调,走在路上?,跟普通的知识分子没有什么区别?,桂老?师没有必须要穿高档西装和皮鞋的习惯,甚至车子卖了之后,他也没再重新买,衣食住行中?,也就是对吃这一方面要求高一些,其他的行为,跟“有钱人”这三个字是不沾边的。
桂春生听完万云的转述,确实?有点好笑,可?跟万云和周长城去解释中?间的门道,又实?在太复杂了,他便说:“这世上?,有人拿着钱千金买醉,有人拿着钱去资助贫困学子上?学,也有人拿着钱买车起高楼,都是很?个人的选择,钱是一个工具,使用它的是人本身。你认为什么东西值得你花时间花钱,那这个东西就值得。所以,在同好的人眼?里,那幅画就值得那个价格。这跟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段的需求有关系。”还有那些个投资属性,桂春生就费事细说了。
刚从温饱线上?挣扎出来的周长城和万云,还没有到达可?以理解这些话的地步,在他们看来,有这钱不如买一大车好吃的,要不就回平水县盖一栋楼,或者在广州开个大餐馆,怎么也不会去买一幅不能吃不能用的画。
至于万云最开始提到的问题,桂春没有回答,而是说:“你裘阿姨是一个很?有办法的女?子,比许多男人都有办法,她的财富十分可?观。”幽默地承认,“至少比我可?观得多,”大概是听出了刚刚万云语气中?的那种戒备,他又说,“松龄是个内心十分柔软的女?子。”
他不要求两个小辈认可?裘松龄,但一定要尊重她。
桂老?师甚少有这种感性的时候,他是个君子,极少去评论他人长短,即使欣赏裘松龄,但在小辈面前?端着长辈的态度,很?少有喜形于色的时候。
而且,让万云更惊讶的时候,认识裘阿姨两年了,可?从未觉得她是个柔软的人。
或许裘阿姨就是桂老?师眼?里的西施吧?男人对于喜欢的女?子,她自然是什么样都好的。
桂春生看着万云那副“吃瘪”的表情?,笑而不语,这是一种难以与?外人言的感情?,即使说给他们年轻一辈听,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这次的年夜饭,依旧是万云下厨,周长城在旁边打?下手,桂春生和裘松龄在二楼喝茶,等祭拜了土地公和灶神之后,才正式轮到他们吃团圆饭。
万云涂了裘松龄送的口红,却又没有扑粉,显得嘴唇过于红,脸色却有些发黄,裘松龄见状只觉得好笑,哪里来的乡下小妞?伸出手指去替她揩薄口红颜色,顺手抹了一点在万云两颊边,点点头?,黑眉红唇中?一张动人俏脸,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又拉着她那两条小辫子:“过了年,长大一岁,也好换个新发型了。”
被裘阿姨香软的手指碰到时,万云有点羞赧,除了城哥和她姐,还没有人这样与?自己亲密地触摸过,任由着裘阿姨替自己涂胭脂,又偷偷跑去照镜子,呀,裘阿姨的手指有魔力,她随便涂一涂,仿佛就变了一张脸,比她自己涂得轻俏多了。
吃过饭,裘松龄和桂春生出去玩了,他们两人向来节目多多,不凑在年轻人堆里的。
万云和周长城两人出去放完烟花回来,身上?有点儿硝烟味,脱下新衣服,电视里的春晚已经?接近尾声,《难忘今宵》的前?奏一出,就知道旧的一年要过去,新的一年要来了。
“城哥,再过几分钟,就是你的本命年了。”万云依偎在周长城怀里。
“嗯,24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时候觉得自己比别?人走多了好多路,每一段路都不知道对不对。”周长城搂着妻子,这是他今生最亲密的爱人,每到年节,再钝的人,也难免有两句嗟叹。
23和24岁,正是太阳升起的年纪,周长城和万云两人老?成地感慨自己老?了,若是桂春生和裘松龄在此,肯定要笑掉大牙,如今就敢判断自己年纪大了,等真的过了五十,那可?还得了?不过人没有经?过更大的风浪,是这样的,总觉得日子不过平凡地过着,人的年岁就渐渐流逝,这不是老?,是什么呢?回头?看,才知道这是真正的少年强说愁。
万云:“城哥,新年新气象。”
周长城把人搂得更紧了:“嗯,我们都新年顺利!”
万云那双不大的手,和周长城的大掌握在一起,两人凑到眼?前?,对视一眼?,笑一笑,亲一口,又继续搂着,听着黑白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在欢快倒数:“三,二,一,新年快乐!”
1990年,在烟火璀璨和万众期待下,正式来临。
第140章 第 140 章
过完年?后, 万云自然要重?操旧业去?卖盒饭,跟袁东海和?林彩虹也联系上了?,铁三角的供菜系统再次启动。现在?林彩虹不挑菜去?阿火那里了?, 改成她妹妹林彩霞挑去?, 又?多了?个能干的劳动力,可把?万云和?袁东海两个单打独斗,连个转手的人都没有的小老板给羡慕坏了?。
盒饭刚卖了?没两周,气温升高, 人们纷纷脱下外套,甚至有人穿上短袖了?,今年?的木棉花开得比往年?早,满树的火红, 一夜风吹, 落了?满地, 万云和?冯丹燕一起去?捡了?不少花, 拿回家洗净晒干,准备煲猪骨汤喝, 她们两个是越来越融入当地了?。
但过了?一阵,忽然下了?好多天的雨,一直断断续续的,刚放晴两日?, 阳光还未见到,又?开始绵绵下个不停,这个春天,整个广州城都笼罩在?一层湿漉漉、淅沥沥的水汽中, 讨人厌的回南天又?回来了?,一来就二?十多天, 墙壁渗水,衣柜冒水,地面湿滑,衣服晒不干,每个人身上都要感觉要发霉了?。
院子里的铁皮屋顶每晚都要“滴答滴答”地响,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刚开始烦躁,捂着耳朵睡过去?,过几日?又?逐渐习惯,不论晚上多么辗转反侧,第二?天还是要起来做事,该上的班一日?也不能少,万云穿上黑色的大雨衣骑车去?拉菜,在?雨中忙碌,管它老天爷是否下雨,她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那一日?清晨,万云一觉醒来,忽然发现右手的肩膀一阵阵痛传来,洗菜炒菜的时候、举起手拿东西的时候、甚至是端杯子喝茶的时候,不单只手臂痛,连带着整个腰背也酸痛,手指甚至发麻,若是人静止下来,不干活休息的时候倒是能好点儿,可稍微动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的,卖盒饭时,抬手给顾客拿饭盒,都觉得辛苦,但为?了?做生意也只能一直忍耐着。
晚上,周长城回来,找了?桂春生常用的红花油过来给万云涂肩膀,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浓郁火辣的药油味,桂春生一听万云的症状,拿了?药膏过来,站在?门口让周长城给她贴:“这是之?前中医院给我开的,我用了?感觉还不错,阿云哪里痛,你就给她贴哪里,减缓一下。”
等万云贴好膏药后,去?桂老师房里看电视,桂春生忍不住又?念叨她:“你就是成天劳动太强,一天到晚没闲过,弄得肌肉劳损,积劳成疾,现在?天气一阴湿就发作出来了?。”他从前下放的时候,肩头在?周家庄冻了?几年?,所以现在?一点不能着凉,不然那块地方又?麻又?痹,痛得无法入睡,所以日?常总要保养,即使?天气不冷,也要在?肩上披件小毛衣,时不时揉一揉,又?说,“过几天我要到医院去?扎针,刚好这段时间下雨,你也别去?卖盒饭了?,跟我一起到医院去?调养调养,别年?纪轻轻的,就落下病根。广州春夏季本就雨多,你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成日?苦干蛮干,迟早要得风湿,我跟你讲,风湿可治不好,发作的时候痛得你满床打滚。”
桂老师的话让万云惊讶,她满打满算才23岁,怎么会肌肉劳损呢?想老家的那些人,个个干农活,从小到老,也没听说过什么劳损的话,最?多就是腰痛了?去?歇会儿,睡一觉,第二?天就起来继续干活,难不成自己到广州来还变娇气了??
见万云一副不听劝的模样,桂春生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押着她跟自己去?医院。
万云说:“桂老师,我觉得没那么严重?,哪儿用看医生啊,贴副药膏,过两天就好了?。”
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桂春生难得啰嗦,可万云没在?意。
直到某日?卖盒饭淋了?雨,隔日?万云的右手胳膊就痛得举不起来了?,好在?那天是周日?,桂春生和?周长城都在?家,两人赶紧把?她给送到医院去?,看了?桂老师常去?看的一位骨科中医师。
那老中医的背后挂着数面锦旗,不外乎是赞他妙手回春,只见其面容慈祥,有悬壶济世的气质,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乱,病人一下子心就定了?,老医生伸手给万云把?脉,又?让她躺在?病床上,把?她的手臂抬起来,反复几次,摁了?摁几个地方,痛得万云“嘶”地叫出声来,问她最?近是否淋雨着凉了?,万云一一作答。
随即,老中医在?病历本上写下“痹症”二?字,问:“小姑娘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经常弯腰?怎么劳损得这么严重??你现在?还没有到颈椎和?脊椎突出的问题,不过肌肉过度使?用,有拉伤,最?好卧床休息一阵,减少劳动,千万不能着凉,别让风扇对着自己吹。”
神了?,桂老师也这么说,真是久病成医了。
也多亏了年底赚了七千多,有个底子在?,在?桂春生和?周长城的劝说下,所以这一阵,万云老老实实地停下摊子,跟着桂老师一趟一趟地出入医院,喝了?半个月苦苦的中药,隔两日?扎一回针,两个疗程下来,渐渐才感觉到右手臂和腰背酸痛的缓解。
桂老师一到春夏相交的季节,都要去?中医科治疗自己的陈年?旧疾,于是这一老一少,就互相提携进医院,两个人的屋子都是药油和?药膏味,说起来,既可怜又?好笑。
这个期间,裘松龄给他们找了个临时保姆帮忙做家务,也好在?有裘阿姨帮忙,家中才不至于乱成一锅粥。
不过,这件事也给万云提了?一个醒,她每一天的工作量确实是太大了?,尤其是早上的时候,弯腰洗菜、切菜、炒菜,用的都是右手的力量,整个身体姿态和?重?心都不对,难怪丹燕嫂老说她把?自己当牛做马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