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啊!多大的富贵,都经不住恶念的折腾,若是?现在?不积德,不行善,那再大的荣华,也与二位不交错!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所以?两位,行善一定?要从今天做起?,此刻做起?!”
不说老头儿的话藏着的真真假假,这话倒是?说得动听,尤其是?对周长城和万云两个两手空空的人来说,这话岂不是?一场巨大的心灵按摩行为。
万云乐子听够了,看老头儿口?沫横飞的就为了口?吃的,心软了点,周长城都跟着笑?了,刚好手上还有几块米糕,两人就挑了三块干净的出?来,递给眼前的老头儿。
老头儿开?心地接过来,虚拢地放在?胸前,脸上的褶子眯得比刚刚更细了:“多谢女菩萨!多谢男菩萨!记得小?老儿的话,广积阴德多读书,没有大富贵,命中也一定?有小?成!”
刚开?始还说大富大贵,这讨到了吃的,就变成“命中小?成”了。
被这老头儿一打岔,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反而有些摆脱了在?平水县带来的灰心,看他佝偻着身体?走?开?,互相笑?起?来。
等笑?完了,周长城才说:“那老头儿说得还真准,我们确实是?出?远门的。”
万云笑?:“如果不出?远门,谁会带这么?多的蛇皮袋?咱们的家当可都露出?来了。”
周长城一想,也是?,渐渐把这骗吃骗喝的老头儿的话放到脑后去了。
那老头儿拿了三块米糕,边走?边吃,走?到火车站外头,分了两块给自?己的老婆子。
等下一辆车靠站的时候,有不少乘客在?这儿转车,刚拿出?食物出?来吃,他三两步凑上前去,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位小?哥,我观你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迟早是?要飞黄腾达的,可惜啊,如今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晚上,从武汉开?去广州的火车来了,周长城一人扛着四袋子行李,不让万云沾一点,只叫她快点上车占位置,这趟车去广州,人明显就多起?来了,车厢里站着坐着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人,里头有种难闻的“人味”。
万云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周长城这几日似乎特别在?意不让她干搬搬抬抬的活儿,这是?怎么?了?她虽然是?伤了额头,但还未到不能干活的地步。
等一阵拥挤过后,和人换了位置,两人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万云拧开?水壶盖,给他喝水:“城哥,你最近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挤出?一身汗,周长城把棉衣的扣子都解开?了,这天儿看着是?要热起?来了。
“你…你似乎特别紧张我,我身强力?壮的,额头也快好了,提个蛇皮袋怎么?了?又不重。”万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周长城脸色忽然变得幸福起?来,笑?眯眯的:“这不是?,这不是?你…你一个人,身上有孩子了,我得多照顾照顾你吗?”说完还“嘘”了一声,“师娘说,孩子都是?很小?气的,若是?你没有怀满三个月,是?不能说的,也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和孩子会跑掉,所以?我就一直没敢说。”
万云整张脸都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有孩子了?”
周长城见万云的嗓门都提高了,赶紧又“嘘”了一声,四周看看,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们,他小?小?声说:“跟罗师傅家里谈赔偿的时候,大姐说你怀孕了,都有小?半个月了。”
万云的眉眼本来是?惊讶的,听了周长城的话,又渐渐放了下来,这才哭笑?不得地说:“我没有怀孕,是?我姐炸罗师傅家里的。”
“那,那出?示的那张怀孕证明呢?”周长城是?看着那张怀孕证明递交给那个叫大魏的警官的。
“那是?姐夫找人写的。”万云看了眼周长城,肉眼可见他的精气神低落下去,心里颇不是?滋味,靠前去,几乎是?贴在?他胸口?问的,“怎么?了?你想我怀孕吗?”
“嗯。”周长城还是?不可置信,大手去摸万云的肚子,尤为不甘,“真的没有怀吗?”
“没有,我怀没怀,自?己不知道吗?”万云说,又脸色一热,凑到他耳边,“而且,我们一直都在?用那个橡胶套,怎么?能怀上呢?”
“哦。”本来周长城抱有希望,被万云这么?一说,顿时心中失落,没想到搞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一下子对万雪有些憎恶起?来,为什么?要这样欺骗于自?己?
万云看周长城的神情不对劲,拉着他的手:“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等稳定?了工作和住房,再谈怀孕的事情吗?”
“没什么?。”周长城的声音淡淡的,眉头紧皱,他对万云是?生不起?气来的,反而把不满都放在?了姐姐和姐夫身上,为什么?不早早和自?己说清楚,弄得自?己空欢喜一场。
怎么?会没什么??万云一看他就知道是?有什么?的,大眼睛盯着他,她不开?腔,但是?眼神把她的话都说来了,这是?要周长城说出?个子丑演卯出?来,周长城被万云那双眼睛看着,不得不屈服:“家里人少,就是?以?为我们又能多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原来是?这样。
周长城对于亲人的渴望,万云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但她不能指责姐姐,只好撒娇给周长城卖好,逗他开?心,两人的角色因为这件事,对调了过来。
“城哥,你可能觉得被欺骗了,但我反而觉得幸好是?假的。”万云小?心措辞,怕刺激到他,“等到了广州,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要是?我怀孕跟我姐那样,孕反严重,什么?都干不了,你一个人就得顾着我们整个小?家庭,那压力?多大啊。”
道理都懂,就是?情感上难以?接受,周长城抿紧嘴,抱住万云,看向窗外,下意识再次摸摸妻子的腹部,有些疲倦地闭上眼,不愿意接话:“不说了,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万云这才不再开?口?,任由他抱住自?己,自?己也回抱着他。
夜色越来越浓,这趟开?往广州的列车正如这个轰隆前行的时代,蜿蜒曲折却目的明确,一刻也不停歇,周长城和万云夫妻轮流睡觉,无?论是?谁醒着,心中都是?空虚虚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未来在?等着自?己,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能不能在?广州立足。
等列车到了广州火车站的时候,晚点一个半小?时,是?当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日落西山,远处看着如同一个咸蛋黄,天空辽阔,晚霞四散。
还未下车,一股属于南方的热气侵蚀而来,周长城和万云顾不上行李,先把身上的棉服给脱了,里面穿着的是?用旧毛线织成的毛衣。
下了车,跟随者众多的乘客,两人各自?背着两个蛇皮袋,走?出?车站,两张年轻的脸庞,被西下的夕阳照得金光灿烂。
“得去公交站坐车,到珠贝村。”万云对桂老师发来的地址铭记于心,已经背出?来了。
“好,零钱在?我口?袋里。”周长城警惕地四下乱看,火车站是?最混乱的地方,他让万云千万别和自?己走?散,要是?走?散了,就到某个地方去集合。
万云也不敢和周长城分开?,两人亦步亦趋,往公交站台走?去。
和八十年代许多人南下打工的人一样,后无?退路,背井离乡,光身一个,出?来找出?路,他们小?两口?自?己存的五百块,姐姐姐夫给了三百,师父师娘和两个师哥凑了两百,再加上罗师傅赔的一千,小?夫妻俩儿就这样,兜里揣着两千块,闯荡广州来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五月底, 广州已经正式进入夏季,这里气候的温度,比平水县的高?多了, 太阳白花花地照在地上, 偶尔会下五分钟的太阳雨,下过雨后,空气中的热浪反而更为滚烫。
万云忙忙碌碌这整个月,热得一身痱子, 身上扑了白色细腻的爽身粉,才?觉得干爽些,此刻她坐在桂春生堆满了书的房间?里,开着电扇, 吹着凉风, 总算有?时?间?能坐下来给她姐写一封信, 如今到了广州, 才?发现人与人之间?,联系方式是多样化的, 有?电话,有?电报,桂老师说还有?BP机和大哥大,但这些都?不是万云能用得起的东西, 对她和万雪来说,写信才?是最有?性价比的。
展开白色的稿纸,万云开头的第一句话是这么写的:“姐:我们到广州一个月,暂时?落脚了, 广州好多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好杂乱, 每个人都?很有?本?事的样子。事情千头万绪,简直不知道从哪里跟你说起,这一个月来,我们忙着适应这里的一切,周长城不停找工作,很是艰辛,实在不知道怎么讲…”
等?写完这一句,万云顿了顿,读一遍,叹口气,把信纸撕掉,重新换了一张,咬咬嘴唇,提笔再些:“姐,姐夫:展信佳,我和周长城在广州一切都?好,请勿担心。周长城已经找到工作,我的还没有?落定,但不是大事,广州遍地都?是工作机会,我们有?地方住,不必租房,桂老师也?很照顾我们。请替我问?候爹娘和阿风好…”
报喜不报忧,成了万云在广州往老家联系的一个情感起点,此后的每一封信,她都?是这么写的,只写好的,不报难受的,因为知道写了坏的那些消息,除了徒增家人忧心,再无他用。
时?间?慢慢拨回周长城和万云刚到广州的那个傍晚,两人从火车站一路坐车到上回学校的公交站,再从学校的公交站转了六个站,这才?到桂老师发来的新地址珠贝村。
公交车站边上有?块石碑,碑上用红漆写着村名,再往石碑后面走十来米,有?一条小水沟,水沟里长满了黑色的苔藓,满是生活垃圾,一潭死水,散发着臭味。
这个村子在桂老师从前教书学校的东边,远远的还能看得见学校那两栋较高?的教学楼,不过一下车,周围不见大城市的面貌,反而见到村子里的生活气息铺面而来,连成一片的平房,间?隔很近,墙皮有?新有?旧,多为三?层楼,在村口看去,别说看到尽头,就是往后三?十米都?看不清楚,视线遮挡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