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说要跟你谈!”
这小子怎么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全怪他昨天那几行泪,扰得她心乱如麻,贺雨柔恨自己自乱阵脚,“明明知道我耳根子软…”
“可是你心可不软,”弟弟将她拉到半山腰的观景台上休息,替她拧开水瓶,“我趴在医院整整一个月,你面都不露,你说你心软?”
他的语气里有些委屈嗔怪,贺雨柔看着满眼的墨绿,不为所动,“你身边又不缺人照顾,我没必要凑那个热闹。”
这话说得硬气,程屹前接过她手里的瓶子,自顾自喝了起来,“所以归根结底,你我是一类人,看上去很好说话,可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回头。”
贺雨柔没吭声,事实她认,抬杠没意思。弟弟跟她俯瞰着同一片林海,“你现在纠结的,无外乎两点,第一,是我比你小,第二,就是我家有点钱。”
沈曦冉临了没干好事,一记回旋镖正中贺雨柔的眉心。现在她和这男生站在一起姑且看不出差距,等她四十多岁了呢,等她断崖式的进入中年了呢。
她可以对抗时光,坚持拥有窈窕美貌,可万一到时候她想顺其自然不想坚持了呢。
更主要的是他家和他的成长背景。
他其实并不适应她喜欢并引以为傲的蜗居,他习惯并一直过着那种不看计价的生活,他对于事物的考量,中意与否远比价值高低来得重要。
既然不愿让他的生活品质退一步,那坚持在一起,就只能让她进一步,由她去适应他的生活模式,可花大几千去买件衣服,那实在不符合她的价值观。
看她眉目纠结成了一团蓝莓酱,小钱哥便知道他说对了。“如果放在以前,哪怕是我爸出事之前,你跟我说这些理由,我都有可能会动摇,但现在不会了。”
山风吹起他额前的发,凸起的眉骨被太阳晒出了皱褶,黑眸正好坠入那片深邃的阴影中熠熠生辉,
“以后我只负责赚,怎么花你说了算,你想结婚咱们就结婚,不想的话就这么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些看上去是你短板的事,其实都是我的自卑。”
九十四
在爱的人面前,每个人的自卑都出其不意。
贺雨柔不知道程屹前有什么好自卑,他几乎拥有了同龄男生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小钱哥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那你试没试过一夜之间全部失去?”
这小子从不介意自揭伤疤,“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了。年龄没有办法,就在那儿摆着,改变不了…况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挺契合的,你说呢?”
「契合」一词令贺女士为之面红,偏偏弟弟不顾她的回避,扳过她的脸一个劲的追问,烦得她扒开他的爪子,“烦死了!”
可爱的女人,星星般的狡黠,月亮般的单纯。
不闹她了,程屹前的神情道,“谁不想变成那种成熟稳重,值得人依靠的样子,可命中注定,生不逢时…”
君生我未生,除了默默忍受可能被你轻视的嫌弃,又有什么办法…
他来了他又来了!又是这副被虐得无力还手的衰样,贺雨柔咬紧了后槽牙,“你再这副没骨头的样子,我就把你扔下去!”
“你干嘛,谋杀亲夫昂?”
弟弟嬉笑着跑出老远,贺雨柔却不着急赶,慢慢悠悠跟在后面。等她追上来,程屹前牵起她的手,将她抱到高他两个台阶站好,扣住她的腰,微微地,他仰视她的双眼,
“我不跟你当普通朋友,我不可能退回到什么朋友的位置。我解决我家的问题,是因为关心我爸,至于能不能过回原来的生活,不管你信不信,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曾有段时间,他真的觉得,就像那样按部就班地做个上班族,跟她日日夜夜然后生生世世,也没什么不好…
他委曲求全不惜暂时借出灵魂,除了要报那一箭之仇,更是为了干干净净地跟过去道别,清清楚楚地跟她在一起。
比起更大更圆的月亮,他只要她。
艳阳劈开密林的遮挡,光线落在他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深棕色的瞳仁无惧阳光,就那么直接而热切地望向她。贺雨柔盯着他双眸中倒映出得自己,淡然却清晰,“要是我就不呢?”
既然已知前途未卜,那就不要付出太多,不要过分地投入,余生顾好自己就得了。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倾情告白会得到这种反馈,弟弟怔怔地,眼眶泛起了红,他默默地松开她,越过她,独自向高处向远处进发。
贺雨柔无语,眉梢微沉,所以他跟过来干嘛?根本就不讲道理。
程屹前泄愤一般猛蹬了十几级台阶,忽然停住了脚,转身又登登登折了回来,将她拉到又一个观景台边,“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哭包子?”
是的…贺雨柔腹诽,眼神发飘,不敢看他,生怕他又会崩溃,可小钱哥居然忍住了。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想去想,光听见我就难受。有情绪我就想发泄,可我不想再喝闷酒,也不想飙车或者打架,所以难受了我就哭,反正在你面前,也没什么丢人的!”
浸在周遭浓郁的墨绿中,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从大自然中得到了更多的氧气,“我也不怕你生气,外婆生日那天,沈曦冉发疯,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人必须被卷进来,必须替我受伤,那干脆就是你。”
小钱哥的神色认真而凝重,贺雨柔不禁看向了他,他像真不怕她生气一般,“如果是你,我欠多少都不怕,慢慢还就是了,还一辈子我也乐意…”
总之在她面前,他无惧亏欠。
他直截了当地表达情绪,直来直去地抒发情感,贺雨柔不禁低下了头,牵起他的手,“走吧。”
默默地登顶,辛辛打来了电话,“夏迎风不让我掺合你和小程的事,他说我情商堪忧~”
小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忙不迭地找补,“是智商太高了,太高…”
有可能的四人约会变成了她和弟弟的分头行动,贺女士找到那条熟悉的小岔路,带程屹前顺着土坡往下走。
程屹前有些不放心,这座城他很熟,但这座北山他是第一次来。方才到了山顶,他细细分辨,对面那座山他应该去过,但这边从没来过。
山不是很高,爬上去也就四十分钟,嵌在一家酒店背面,修整得很好。登山路有三条,一条缓坡,一条是陡峭的台阶,还有一条介于两者之间。
就好比人生之路,有简单有难,简单的耗时长,困难的先抵达最佳风景。
与其说是酒店,确切地说是一家单位的培训中心,虽然也对外开放,却极其隐蔽低调,跟贺雨柔他们单位搞团结时去得山庄差不多,但明显更财大气粗,会议休闲一条龙,还坐拥这么一座小山。
最难得的是,登顶后,右手边是整座城池的全貌,左手边则是绵绵远山和幽幽碧水,大都会与大自然,尽在两手之间。
吹着山风,赏着碧水,小钱哥暂时忘了方才的龃龉,“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这是我爸单位总部的培训基地,我小时候他来开会,带我过来过,后来我过来读书,就经常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