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闷头吃饭,全当没听见。
贺女士轻叹,“我不是装圣母啊…这样劳心费力的,到时候新仇旧恨搅在一起,会不会更难办?”
程屹前放下了筷子,放空的眼神狠戾阴鸷,“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下?当初谁放过我了?别人也就算了,尤其是他们沈家…我没什么对不起她的,他们家那么算计我就是找死!”
有一点小钱哥跟贺雨柔很像,那就是自认为无愧于前任。贺雨柔无话可说,“那你好自为之吧。”
她帮不上忙,也不打算帮什么忙,不同集团之间的利益纠葛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程屹前放缓了语速,“我爸爸那边正在紧锣密鼓地找证据,赵律师同步跟进,方律师现在官司缠身自顾不暇,最多再抻一个月,事情就会有个了结。他们怎么折磨的我,我就要怎么还回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谈及这些,程屹前没一点愧疚。他又没花言巧语承诺什么,也没巧言令色要求什么,惺惺作态发几张自拍犯法么,时不时展现一下弱者姿态又没要谁同情…
是你自作多情以为我旧情难忘,非要飞蛾扑火回来找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这些话小钱哥没敢跟贺雨柔说。
他和她是可以无话不谈,但他深知,今天,她之所以能够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跟他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除了真得关心他,更重要的是,除了她的护垫,这套房子里没有任何其他女人的痕迹。
八十三
一顿饭没吃几口,贺雨柔自顾自念叨了句,「…之前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一个月不长不短,刚刚好~」
撂下筷子便走人了。
程屹前何尝不想挽留。这几日一闲下来,他满脑子都是那件被他撕破的丝绸睡衣,和层层叠叠礼服裙。睡衣里,她半遮半掩的肩头白皙圆润,略带些棱角,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脚踝纤巧修长,骨节分明…
只是任他再怀念她的气息,再想念她的体温,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她那轻轻浅浅的笑容背后,蕴藏着多么大的坚决,她不是可以随便对待的人,她不要中间。
半宿无眠,醒来的程屹前怎么也没想到,贺雨柔说让他「休息」,他就真的不得不休息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给外婆吹得风,外婆急得当场血压飙升,勒令他即刻去医院。
外婆的电话刚刚挂断,妈妈的电话紧接着就打过来了,“前前,妈妈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医生,今天下午我就回去…”
于是接下来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小钱哥充分见识了祖国医疗界神一般的响应速度。抽血、被麻翻、屁股开花、苏醒、后庭火烧火燎…
这一系列的过程在下一个日升月落之前,已然走完了。
儿大避母,因为手术部位特殊,从始至终不离左右的夏总看着呲牙咧嘴的小程同学,忍俊不禁。可出于兄弟情谊和人道主义,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只好反复清着嗓子憋着笑,故作焦灼道,“你别说,肉姐这主意出得挺正~”
心上人遭此大罪,沈大小姐怎能一走了之,这算是有个正当理由逼她必须留下,连休带养陪伴一个月,要求不算高吧?
届时沈曦冉忙于照顾情郎,自然无暇再去找其他人的麻烦,贺雨柔和小关逃出生天。
小钱哥火速做完了手术,程夫人和外婆心口的大石头轰然落地,要知道此番要是没解决,在国外看个急诊还不知要等多久…
于是乎,所有人都满意,只有程屹前挨了一刀的世界达成了。
转过头,小夏跟辛芷念叨,“肉姐也够狠的,三言两语就把小钱哥撂倒了,一趴就是半个月…”
可不是么,天气逐渐炎热,伤口容易发炎,不容易愈合。医生说得是一个星期就能长好,那都是安慰病人的话,私下里早就跟家属交代了,很可能得反反复复上药近一个月…
然而贺女士跟程外婆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次出血那么严重,快贫血了,及时止损以绝后患才是。
程夫人陪同了儿子一周,看他恢复了元气,后续只需静养,便买了张机票南下而去。程母前脚刚刚离开,沈曦冉就夺门而入。
对于之前危难时刻她撇下了程屹前独自出国的事,程伯母心里有芥蒂,她尝试送到医院的花篮无人签收。沈小姐没有坚持露面,生怕与正在气头上的程母闹僵,更难收场。
来日方长嘛,毕竟她对小钱哥的真心天地可鉴。
被难言的疼痛折磨得口唇发白的小钱哥神色越发冷峻,原先还对她时常浅笑,现在干脆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不过他这样沈曦冉反倒自在些,程屹前的笑容让她时常觉得阴郁,况且不苟言笑的男人帅得更加锐利。
对于贺雨柔这种明显「挟带私货」的行为,程屹前也无话可说,不作不死,他求仁得仁。而且这一波罪受下来,他总算可以合理的摆出一张扑克脸,不用故作温柔地一再假笑,也算一种解脱。
只是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贺雨柔真不管他了。
给外婆煽风点火打完电话后,贺女士自此销声匿迹。别说前来探望,连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一个字都没有。不单是她,辛芷关佳颐也统统不露面。
辛苦了夏总,亲力亲为的陪了好几天不说,还要替女士们解释,“咱们这个病吧,人家来探视也不太方便~”
随后放下了辛姐关小妹委托他带过来的一堆海参燕窝…
程屹前百无聊赖地趴着,看着病房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在烈日下一动不动,跟他差不多。 久坐不下,久站也不太能行,重力作用下怎么呆着都不舒服,如此坐立不安一拖就是两个多礼拜。
这十多天,小钱哥差不多把这辈子缺的觉都补上了,伤口长得七七八八,但由于部位特殊,总是反反复复发炎。
夏总再三强调让他别担心公司的事,先养好伤,别耽误下个月南下给外婆庆生,可程屹前术后三五天就活跃在线了。他不能闲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翻手机,看看那个狠心的女人有没有想起他。
她不可能忘了,她是故意的,可在她面前,他实在做不来那种发动态卖惨求关注的事,太幼稚…当他第 N 次拿起手机时,沈曦冉终于忍不了了,“她不会来的!她说了跟你只是室友!”
程屹前看向她,眼神里的内容错综复杂,沈曦冉来不及读懂那是失望还是失落,他的目光便挪到了窗外的那棵树,“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差劲,怎么一遇到事,朋友圈就鸦雀无声了呢…”
沈曦冉噎住,她知道小钱哥的意有所指,可是去年程伯父事发时,她又怎敢轻举妄动。看着程屹前最开始那一条条彷徨不知所以的动态,还有后来他吃的住的以及工作环境,她心如刀割。
她不止一次哭着恳求父亲帮忙,让小钱哥生活好一点,可沈父却一脸凝重地劝她慎重,反问她,“若程家的罪名坐实了,他的名下的债务你也要替他还?”
沈曦冉噤声,她苦日子过不了一点,彼时关佳颐跟家里闹翻,她怕她找过来借钱干脆断联,更别说替谁还债。现在程屹前把旧账翻出来,她泫然欲泣,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程屹前缓慢地从病床上移动起来,沈曦冉慌忙去扶,只听他淡淡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可我还得再休息一阵,你先回去吧,等给外婆过完生日,我就走。”
八十四
感情的迷人与危险之处就在于,明知他在欲擒故纵,甚至虚与委蛇,你就是难以自拔,因为你总是沉湎于美好的过去,寄希望于未知的未来,进而不断地自我妥协,不惜把当下过成苟且。
程屹前越赶沈曦冉走,她越想留下陪着他,赎罪也好,弥补也罢,总之她这次不会再抛下他一个人。沈父为此大为光火,终于在一个深夜,闯进了小程住的医院。
两个陪护加保镖抱着双臂,虎视眈眈地把沈老板堵在了门外,根本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一旁沈父的助理只得好言道,“兄弟,方便的话,咱们先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