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她的话,女孩子涨红了脸,“其实他也没跟我说过什么,就是他老过来吃饭,总是能见到面而已…”
贺雨柔登时想起了刘廷佑对这家餐厅的回避。
除了第一次见面她先斩后奏,之后再想约在那里他屡次反对,包括这回。初见时他站在餐厅门口许久方才离开,当时觉得是礼貌,现在回想可能只是在原地纠结,他的心思十有八九并不在室外,而是在室内。
但对于刘医生内心的挣扎,贺雨柔倒能理解。那女孩子娇俏可人,比他小了七八岁不止,教育程度不详,是餐厅服务员的话难说。如果只想开开心心地谈个恋爱,那无所谓,就怕越谈越认真,想要一个未来。
贺雨柔为什么要见刘廷佑,刘廷佑就为什么要见她。
潜意识里,她在他心目中是做老婆的理想型:门当户对,年龄相当,工作体面,品貌端庄。至于生过病这点「瑕疵」,几乎是他们交往的加分项,他理智地不在乎,而她则会感激他的理智。
总之娶回去皆大欢喜,否则刘廷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尝试。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试错成本越高,怕选错,怕错过,怕失而不复得。用十年韶华去证实一朵无果之花这种事,反正贺雨柔余生不会做第二次。
于是贺雨柔告诉那个小妹妹,等下你就如此这般,自然会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你。
其实刘廷佑喜欢谁贺雨柔并不关心,反正不是她,她只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仰起头,夜色中舒出的长气转瞬便成了白色的冰雾,贺雨柔走进了一家小火锅店,随手给辛辛发了个定位。此刻她通体阴寒,需要吃一顿热乎乎的肉。
刚坐稳,辛芷便发来了回复,「成了还是吹了?」
几分钟后,辛芷打了个车一路绿灯杀了过来,两人见了面二话不说,相对无言先各自炫了几盘羊肉片。吃得志得意满了,辛辛放下了漏勺,“这才对嘛!肉肉你就应该这么为所欲为的过!”
什么「晚饭不要吃太多肉不好消化会胖会影响睡眠对身体不好」云云,洪泽家那一套养生经,辛辛听着就扫兴,贺雨柔肯迁就他那么多年,也有好处,那就是身材保持得挺好。
身上暖洋洋的,贺雨柔有闲心聊天了,将今晚偶遇并成全了刘医生的「真爱」的故事从头到尾绘声绘色地给辛辛讲了一遍。
谁知辛芷听罢却眯起了眼,“是我们单位附近那家茶餐厅?里头那个挺可爱的丸子头?”
贺雨柔点了点头,辛芷却摇头撇嘴道,“看来刘师兄往后的情路注定坎坷啊~”
“怎么说?”经过与贺雨柔这一场似是而非的「相亲」,刘医生应该遵从本心了,即便真有「坎坷」,也应该会从容以对。
“那女生家底儿可不薄,师兄未必接得住。”
这是如何看出来的?女孩子系着个围裙,从上到下平平无奇的,贺雨柔不禁好奇,“你认识?”
“算是吧。就我那个干啥啥不行的表妹,记得不?前一阵子过生日,给我发消息说生日礼物想要个发夹,我心说一个发卡能值几个钱,就答应了。”
辛芷放下了筷子,继续道,“等小祖宗把照片发过来我一看,好家伙,一个布艺夹子三千多!那天正好和同事在茶餐厅吃饭,一抬头,那女生头上别得正是这个,我以为是同款,就搭腔问了问,结果人家那是正品,一套有三个,她说是她妈妈给买的,她也不知道多少钱,看着毛绒绒的挺可爱就戴着,我回去查了查,一套小八千~”
这一套八卦聊下来,贺雨柔听得瞠目结舌,她之前担心的都是啥?
她以为是服务生遇到医学博士的差距与自卑,结果人家是小公主,说不定那家店还真的就是她家开的,但愿刘医生不要像她似的先入为主。
脚下这座大都会卧虎藏龙,她们单位就有不少住着洋房开着豪车,每天为了情怀勤勤恳恳来点卯的低调奢华妙人儿,大意了,狭隘了。
好在那都是别人的因果。贺雨柔自在地吃完饭,挥手与辛芷道别,不紧不慢地回了小区。来到她家楼下,她仰起头,看见她的小房子阳台透出的淡淡柔光,心里一暖。
房子刚到手时,爸妈并未见多开心,反倒句句都是担心女生独居的风险。他们念叨一句,黄峥琪便附和一句,最终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她会抽空搬过来「陪着」贺雨柔,有人做个伴终归是好一些。
好大义凛然的口气,仿佛她过来蹭吃蹭住倒成了牺牲与恩赐。辛芷冷笑,二话没说给贺雨柔买了盏太阳能长明灯,天黑了会自动亮起的那种,又亲力亲为陪着贺爸贺妈出了趟门,买日用品顺便让他们亲眼见证这座城市有多安全。
“叔叔阿姨你们大可放心,现在小区都是封闭式管理,从家里去肉肉单位一路上尽是便衣…”
谁对她好,对她差,谁是真心谁是私心,其实早有端倪,一目了然。贺爸贺妈回去后,辛芷和黄峥琪大吵了一架,面对黄峥琪的假慈悲,辛芷一句话绝杀,“既然那么有情有义,那么喜欢陪着,那回家接着陪你妈去呗,非搬出来干嘛?”
黄峥琪语塞,无言以对。
谁不知道独居爽,哪个成年人不期待有不被打扰的独立空间,一想到回到自己的小窝可以甩掉全部束缚为所欲为,贺雨柔的唇角就不禁起飞。
十五
如此逍遥自在地过了半个多月,贺雨柔在一个周三下班前被工会主席截获。
主席大姐姐语重心长地拉住了她的手,“小贺呀,咱们单位对于年轻同志的个人问题一直都是很关心的,要两手抓,工作生活两不误才行!这周末咱们跟兄弟单位搞联谊,你务必抽空参加!”
下完通知,忙碌的工会大姐急匆匆走人,根本不给小贺同志机会拒绝。单位工会向来有为单身职工当红娘的光荣传统,这一热心行为被广大淘气青年亲切地称为「拉皮条」。
像贺雨柔这种大龄被「抛弃」,又是在职期间生了病,更是工会的重点关怀对象。周末的活动周三就通知你,那意思是什么事儿都不是借口,没空也得有空,根本就没在跟你商量。
贺雨柔郁闷,这意味着她不得不搭进去本周宝贵的周末休闲时光。最近的单身生活真是把她过成了贵族,当一个经济独立的人将全部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于爱护自己,那她会过得有多爽不言而喻。
于是乎她义愤填膺地致电辛芷,痛心疾首道,“我们大龄单身青年真的很碍眼吗?会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还是怎样?爹妈就算了,为什么工会也要想方设法给我找对象!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对单位有什么好处?!”
辛辛在视频那头笑得镜头直抖,“那好处多了去了。先把你泼出去,回头生个小小贺,你得给小小贺换个学区房吧?换房之后就会背一身巨债,为了还债就得老老实实给单位打工,再不敢跟领导呲毛,就此开始踏踏实实地为奴二十年~”
没毛病,现在贺雨柔已然是个奴才房奴,只不过数额不算特别巨大,勉强给她留了些做人的尊严。细细想来,身边多少苦逼的中年人确实就是这样以身入局的。
听着肉肉不情不愿地哼唧,辛芷安慰她,“集体活动嘛,推不掉就去,摆个姿态给领导个面子,支持一下人家的工作,回来找个理由以后不去就是了,不然肯定又会有奇怪的传言…”
出来做事就得审时度势,就算拔苗助长,情商该高的时候也得拔高。也就是在辛芷面前,贺雨柔敢说说心里话发发牢骚,在单位里,随和的小贺最怕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周五一下班,老实人贺雨柔便坐上了开往郊区的培训基地的大巴车。
所谓的培训基地本质上是个度假山庄,单位家大业大的好处是配套非常齐全,名号也考究,即便是休闲娱乐也不能太过张扬松懈,得是另一种形式的业务培训工作之余对美好生活态度的培养与训练。
贺雨柔一现身,当即受到了本单位单身男士的广泛关注。出现在这种活动的前提条件是单身,相貌姣好笑容恬静的小贺在人群中格外亮眼,二十九岁的年纪在一众高知中也不算太高龄。
不过车行了一路,主动过来搭讪的男士倒也不多,贺雨柔望着车窗外苍茫的天色眉目淡然,大概是男子汉们在一番窃窃私语地交流过后,得知了她生病的事情了吧。
所以也不能怪小贺不热衷此类活动,以她的条件参加这种活动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下文,去了就是给别人徒增谈资,顺便收获一票表面的同情而已,何苦来。
好在流逝的时光会予人盔甲,加上最近和刘医生常常见面,虽然没收获爱情,但学会不少自我保护之道,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贺雨柔还是有的。
戴上耳机,她开始闭目养神,巴士颠簸摇晃,她昏昏欲睡,周围的嘈杂渐行渐远。
等同行的同事们把贺雨柔叫醒,已经到地方了。贺雨柔睡得颠三倒四,睡眼惺忪得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先去大堂登记房间,随后被带到餐厅落座,领导们开始讲话,她家主席和兄弟单位的领导开始进行发言马拉松,贺雨柔的困劲儿好半天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