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离谱。贺雨柔也懒得跟他废话,开始动手解法兰绒衬衫的领口。弟弟噌地站起了身,战术性后退,“贺雨柔!你少来这套!你给我扣上!”
呵呵,刚才是谁口出狂言「上去就不下来」的,这会儿又怂了。
贺雨柔不理他,径直解开了两颗扣子,客餐厅鹅黄色的暖光灯下,白皙的脖子下缘赫然一道弯月形肉粉色刀疤。
程屹前愣住了,他死死盯着那道疤,贺雨柔平心静气道,
“年初单位体检,我查出了甲状腺癌,做了手术。六月份我准备搬家,翻出了一叠保单,试着打电话过去,是特区一家保险公司,说可以理赔,我才知道那次在岛上我过敏去医院后,你为我投了好几份保险并且一直续着保。赔款加上积蓄,我就买这个小房子,要是论出资比例,这房子有你一半,你当然能住。”
她娓娓道来,也不知程屹前听进去多少。他屡次伸手想去触碰那道伤口,半途又缩了回去,许久,才讷讷出声,“还疼吗?”
好细心的弟弟~ 嘿嘿,提前祝作者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作者大大除夕快乐,很喜欢您的文字,我们年后再见啦!
这么好看的文 怎么才被发现 四月份了
十二
程屹前没呆多久就离开了,剩贺雨柔独自对着那个巴掌大的小蛋糕食不知味。蛋糕做得很精致,是她从未吃过的口味,仔细一看包装,原来是某家酒店的私厨出品。
他一贯喜欢独辟蹊径,总会发掘出各种藏在犄角旮旯里好吃的好玩的,他安慰人的方式也很直白,「你疼吗」?
眼前的小蛋糕被贺雨柔无意识地叉得稀碎,半晌,她丢下叉子,终于落下了泪。眼泪一旦开了闸,便像纷飞的雪片一样绵绵不绝。
做完手术,睁开眼看到妈妈和辛芷焦灼的眼神,她抢先指着止痛泵示意有这个呢,一点儿都不疼…
洪泽则在旁边一味地在强调,这不算什么大病,不会对他们的未来有影响,说不清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自我暗示…
唯独程屹前,见到这一道疤,没有联系太多将来,也不论美丑,只是单纯地问她,你疼不疼。
这句话跟那个「飞得高不高关心你累不累」的网络梗异曲同工。没生病之前,贺雨柔觉得真矫情,可事到临头,方才发现这种烂梗之所以能触动人心,有它的理由。
她想跟他说,怎么能不疼呢,疼死了。尤其是术后第二天,疼得她水米难进,度日如年。
她一用止痛药就犯恶心,担心呕吐会用力过度伤口迸开,当天她就悄悄地把止痛泵停掉了,放在那里就是个安慰亲朋的摆设。入夜,万籁俱寂,仿佛有把火钳子在她的喉管割来割去,火辣辣地烧着疼,而她硬是忍着没有出声。
人对于过往的痛楚片段往往会选择性地快进,好了伤疤忘了疼,若无人过问,便任由它下沉,堆积成内心深处的一泓地下水。
就怕得有人突然关心,旧事被重提,难过,委屈,一系列脆弱情绪翻涌重来,化作奔涌的泪海。
贺雨柔哭了十多分钟,哭得手脚发麻脸蛋生疼。哭够了,起身到卫生间洗把脸,抬头看见镜子中那张脸,哇皮肤水当当的真是好,谁能想到大哭一场还有这个功效。
生活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她自始至终不曾哭,不是感觉不到痛苦,而是痛苦到了麻木。多年的爱情长跑会以这种方式结束,除了心冷,没有过多的表情。
宣泄过后,贺雨柔心里松快了些。她的脸埋在洗脸巾里,脑中掠过了程屹前离开之前的画面,“所以你是不想欠我的,才叫我搬过来住?”
她欲言又止,程屹前扯了扯唇角,“我还以为你关心我。”
他怅然若失的表情在贺雨柔脑海中回放,徘徊,挥之不去。贺雨柔拿起手机,打了一段字,想了想,又逐个删除,再输入,最终也没点发送。
窗外夜色更浓,她没再犹豫,直接拨通了程屹前的手机。
程屹前正在地铁里,听筒里列车呼啸而过,尽管如此,他仍听出了贺雨柔浓重的鼻音,“你哭了?”
“没有,就是…”贺雨柔还是没编出合适的谎,程屹前追问,“我话说重了?”
“不是,就是我想起刚做完手术那几天,确实挺疼的。”
既然找不到粉饰的借口,也罗织不出理由,那干脆就甭编了,她打电话是想解释,不是添堵。
程屹前沉默,不知在想什么,贺雨柔只想一鼓作气把话赶紧说完,她的勇气已然在这静默的氛围中所剩无几,“我没拿你当债主,也没想过「偿还」,我就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电话那头人声嘈嘈,听不见他的回应,贺雨柔的心里忽然感觉怪怪的,此时忐忑不安的她,像极了一个告白之后害怕被发好人卡的黄毛丫头。
沉吟半晌,程屹前开了口,“其实我现在过得也没那么差劲,这边上班也方便些, 以后混不下去了再说吧。另外,”
贺雨柔就知道重点是这个「另外」,“今晚有人约你吧?如果你正打算找新男朋友,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堂而皇之地住进你家,你觉得合适么?你想过后果没?”
贺雨柔一怔,她被问住了。
对啊。
她一个多小时前还在和另一个男人吃晚饭庆生,见到程屹前后满心想得是跟他说清楚这房子与他的渊源,把刘廷佑忘了个一干二净,莫非她也有「渣女」的潜质?
想到此,另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贺雨柔冲口而出,“你不会有女朋友吧?!”
电话那头的小哥儿乐了,“要是有呢?我和我女朋友都搬你那儿去?”
贺雨柔大囧,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程屹前体格健壮正当妙龄,有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自己有板有眼地把人家分析了半天,怎么就单单跳过了这个重点。
隔着手机,程屹前仿佛看到了她的面红耳赤,他低头吃吃地笑,“好了,我混得这么差,没人看得上我,你别想那么多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嗯?”贺雨柔被自己糗得大脑宕机。
“我觉得…你现在不一定想要个男朋友。早点睡吧。”
稀里糊涂地挂了电话,贺雨柔把手机丢在一边,一头扎进了床铺。
无地自容啊!她怎么一到这小子面前就自动降智。程屹前本事也见长,在她面前装什么人生导师。
正想着「人生导师」,导师就发来了消息。手机震动,贺雨柔捡回来翻看,是刘廷佑发来的今晚的「见面纪要」。她连忙爬起来坐直了身体逐句学习,认真地收藏备用,然后礼貌道谢。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跟收到一条工作信息后的反应也没差,要是按照这个路数相处,能发展成男女朋友也够有缘份的。
不过来日方长嘛,贺雨柔安慰自己,一如辛辛所说,二十八岁后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不要拒绝每一种可能,既然有些人已经选择半路下车,那就是不同路,别浪费时间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