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又是一个弯道,接着一个弯道,再来一个弯道……巫曦笑得、叫得嗓子都哑了?,最陡险的时候,他缩在孔宴秋怀里,让这双宽大的羽翼包裹住自己。孔雀的翅膀上生长?着最危险的云纹,能够呼唤最凶暴的风雷,此刻,这双翅膀却?保护着他,使他免受朔风刺骨的刮伤。
巫曦很快适应了?冰道穿梭的诀窍,他大声道:“让我控制一下吧!”
风声刺耳,孔宴秋提高音量:“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交给我!”
孔宴秋将绳子缠到他手上,巫曦用?力操纵着滑板的方向,乐得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眼见他有惊无险地转过前三个弯道,孔宴秋正?要松一口气,前方异变陡生。
随着一声巨响,原本平滑坚硬的河面上,骤然隆起?一个山丘般庞大的阻碍!
就好像这不是冰冻千年的渭水,不是坚冰足达几十丈的冰道,而是一面松松垮垮的沙滩,可以?叫人?轻松地堆出形状。
刹那间,巫曦惊叫出声,出于巨大的惯性,滑板瞬间就被撞得飞起?,高高地跃至天?空,旋转着和乘客分?离。
孔宴秋也被弄得措手不及,巫曦太轻,就像一尾滑溜溜的小?鱼,“嗖”得从他双臂间颠飞出去,黑孔雀紧急在天?上稳住重心,调整双翼,朝他的神?人?凶猛地扑飞过去,总算在半空中及时赶到。
他不敢直接揽住巫曦,因?为摔飞出去的势头不减,而孔雀的骨骼坚逾金刚石,强行抱人?,只会挫伤神?人?脆弱的身体。情急之下,孔宴秋只能虚虚拢着他,伴着被甩出的路线,用?翅膀卷住巫曦的身体。
最终,一人?一鸟共同?砸进岸上的厚实积雪,蹭出长?度近百米的一道沟壑,深深埋进了?雪地当中。
沉寂半晌,巫曦一头钻出雪层,他满脸满身的雪,连脑袋上都顶着一堆三角形的积雪。他愣愣地望着远处那个巨大的冰丘,忽然就开怀大笑起?来。
“哎,原来是鳋鱼呀!”
鳋鱼乃是居住在渭水的妖兽,体格巨大,花纹怪异,它?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大的战争和动乱。
方才它?骤然发难,改变冰层的形状,想来也是因?为被两个闹闹嚷嚷的旅客吵醒了?,故而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巫曦的笑声清脆响亮,震动四野,孔宴秋抱着他坐起?来,脸孔则掩在一片森然的暴怒之后。黑孔雀挥动大翼,怒不可遏地悬浮在空中,摆动漫长?的尾翎,暗金的眼眸仿佛燃烧着烈火。
孔宴秋阴恻恻地道:“畜生,你找死!”
他的尾翎上已经跳起?黑紫色的妖异火炎,巫曦急忙拉住他的手:“它?们是住在这儿的原住民,应该是我们吵到它?们了?。”
“如果我不在这里,或者我没有接住你,”年轻孔雀的神?情异常严肃,“你早就在河面上一头摔死了?。它?们没安好心,就是想要杀人?。”
既然如此,就让我烧死它?们,即便在冰寒的水下,五蕴阴火也能不受阻碍地旺盛狂燃,就让我烧死它?们,叫它?们在自己的家园中凄惨哀嚎!
巫曦哈哈一笑,拉下他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
孔宴秋皱起?眉毛,他暴戾的杀意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神?色。
“你……”他一时语塞,“你真想这么做?”
巫曦点点头。
“你的玩心还真重啊,”孔宴秋叹气,“好吧,我去找找板子掉哪儿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重振旗鼓,再次站在陡坡上。
“准备好?”巫曦严肃地问。
孔宴秋严肃地点点头,严肃地摆好橇板,严肃地系好绳子。
“来吧。”他说。
他们重新飞跃在宽阔的冰道上,与上次轻松散漫的态度不同?,这一次,孔宴秋专心控制绳索,巫曦则专心分?辨空气中的味道。
木板与冰面摩擦,发出声势浩大的共振之音。一人?一鸟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感应着厚厚冰层下面的动静。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之前被掀飞出去的河段,巫曦瞪大眼睛,目光猛地定格到一个位置。
他断然大喝:“快躲!”
孔宴秋眼疾手快,狠狠把滑板往上一拉
鳋鱼故技重施,再次控制冰面,狠狠顶起?,试图进行第二次攻击。只是这一次,它?的目标早有准备。
在巨大外力的冲击下,滑板仅仅失控地打滑了?两下,接着稳稳飞上高空,划过一道圆滑的弧线。落地时,在冰上撞击弹跳了?几次,就安然无恙地继续前进了?。
“哈哈!”巫曦张开双手,快乐地大喊大叫,孔宴秋也在畅快地微笑,“赢了?!我们赢了?,你的阴招没有成功!”
他转过身,冲冰面下的鳋鱼狂吐舌头,做鬼脸,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老狗学不会新把戏,略略略!”
事实证明,哪怕隔着厚厚的冰层,鳋鱼仍然可以?看见。
听到它?在冰下发出狂怒而模糊的噪音,巫曦面色一僵:“哦哟,不好,快跑!”
鳋鱼在后面穷追不舍,一人?一鸟在前面把它?当做紧张刺激的滑道娱乐项目;鳋鱼在后面咆哮,一人?一鸟在前头怪叫大笑……如此,活活地将鱼怪溜了?一上午,直到鳋鱼恨恨不平地沉进渭水,再也不理会他们,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巫曦玩得满头是汗,浑身燥热,他呼哧哈哧地喘着气,嗓子真的喊哑了?,一说话就疼,饶是如此,他仍然窝在孔宴秋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太有意思了?!”他沙哑地道,“下次我们还要来这儿玩!”
“少说点话,”孔宴秋拿出羊皮水囊,把蜂蜜滴进去,看着他一口口地喝,“喉咙不难受?”
巫曦嘿嘿笑,他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渭水,转眼就玩到了?晌午,他喝完蜂蜜水,摸摸依然干瘪的肚皮,对孔宴秋噘嘴。
“饿了?。”
“走吧,”孔宴秋道,“我们去抓鱼。”
巫曦玩了?一上午的激流勇进,这会儿腰酸腿软,走不动路。孔宴秋便把他放在宽大的滑板里头,自己将滑板上的绳子系在腰间,他低低地飞在前面,后头拖着一个软趴趴的巫曦。
巫曦好奇地左看右看,看够了?沿岸的风景,抬头瞥见了?孔宴秋垂下的尾翎。孔雀的尾巴华美丰厚,羽斑鎏金镶紫,绮丽至极,像泪滴一样?闪闪发亮,他忍不住就伸手去够,想拿在手上摸摸看。
自从孔宴秋从昏迷中醒来,巫曦可再没有机会摸他的大尾巴了?,是以?这会儿眼馋得要命。然而他左右开弓地捞,那厚厚一捧摇曳的饰羽却?始终捞不到手上,总是狡猾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