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1 / 1)

这可真是一头混沌茫然,恶不自知的凶神啊,贺九如心想,凭感觉又是什么道理?贺家这些?天?被它掰掉脑袋的人委实冤得无处诉说了。

他刚想开口,冷风悄没声儿地从两个大洞里往里灌, 激得他连打两个喷嚏, 头晕脑胀地缩在床褥里。

殷不寿:“嗯。”

殷不寿伸出爪子, 连人带被子地抓起来,以令人惊诧的熟练度夹在怀里,携着往外走去。贺九如睁大眼睛, 连忙问:“你干什么?你要把?我往哪儿带?”

他这时候挣扎不得,更动弹不得,唯有嘴上质问反抗两句。殷不寿迈开长得吓人的腿,摇摇晃晃地朝内宅的方向走去。它的速度奇快无比,哪怕给狗多按上十八条腿,只?怕都?跑不过它。

殷不寿踏入那些?重叠幽深的园林长廊,所到之处,湖水蔓延腥黑,树木花叶无不腐烂败坏。它径直走向它的目的地,那些?精雕细琢的花墙影壁,统统在接触到凶神躯体之前倾颓剥蚀,仿佛一瞬之间老化了千年。

它裹着人,在最奢华的内宅院落前停下,迟疑刹那,便挑选了一间最合心意的宅院,大步踏进,这一次,它没有直接撞烂墙壁,而?是伸出锋利尖长的指甲,精细地撬开了卧房的门栓门锁,弯腰躬身而?入。

在它站到门外的时候,贺九如已经能?听见满院奴仆抖如筛糠,将牙齿打得咯吱作响,里头的主人夫妇和贴身侍从更是低低悲泣着抱在一处,呜咽凄惨。殷不寿埋头进去,身体里涌出许多漆黑似油的触须,宛如扫垃圾一般,将内里的活人全?不耐烦地抛出去了。

它没有杀人,因?为它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殷不寿将人安放在价值千金的锦衾罗被中间,顺手?扔掉原先的旧被子,随后就蹲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贺九如看。

贺九如真是被它搞糊涂了。

他滚在奢侈柔滑的被子里,不晓得这是哪个倒霉蛋的房间,深秋时分,屋内早已点起炭笼,熏得空气既暖又香。他懵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不寿瞧着他,再问了一遍:“是不是你?”

贺九如与它大眼瞪小眼,心道怪哉,它这一晚上又是带饭,又是喂水,还把?我安置到这里来,难道每个被它掰头的人都?有这副优厚待遇么?我就说声“不是”瞧瞧,且看它要干什么。

“不是。”贺九如说。

殷不寿:“哦哦。”

随后便不再动弹,仿佛问这个话只?是为了走流程,不论贺九如回?答什么,它只?顾着蹲在床边,眼珠不错地望着人。

贺九如:“……”

大哥,你这个“哦哦”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来扭我的脑袋吗?

夜深露重,贺九如体虚乏力,思绪昏昏沉沉,实在支撑不住。

管他呢,索性直接睡了,天?大的事,也等睡醒了再说。

他眼皮一沉,陷在暖暖香香的被子里,很快入眠。殷不寿还蹲在床边,一心一意地把?他瞧着。

这个人很特别,它想,我睁眼以来,所见的一切事物,似乎全?不及他的一根头发丝要紧。他是谁?他病得很重,我看了难受,为什么?

这一觉非同小可,贺九如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结果?他晕晕地一转脸,就瞧见床边杵着个黑黢黢的玩意儿,大惊之下,险些?又一巴掌拍过去。

贺九如按住过快的心跳,同凶神面面相觑许久。

“……你要杀我吗?”他试探着问。

殷不寿摇头,它深思一夜,终于就自己的反常行?为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读。

“结契,我和你。”它说,“我吃掉你,我自由。”

贺九如没搞懂:“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你结契,然后你再把?我吃掉,你就可以脱离贺家吗?”

“对,对。”殷不寿点头,“契主,我吃掉,我自由。”

“哦……”贺九如明白了,他话锋一转,忽然道,“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来。”

殷不寿浑不在意话题的突然变化,更不介意人对它发号施令。它转身离去,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惊起府中一片惊恐的尖叫后,它很快回?来,抓着个金丝托盘,不知抢了谁的。

“吃。”它说。

贺九如看粥菜都?清淡精美?,不由食指大动。他乐呵呵地躺在床上吃完早餐,一抹嘴,对殷不寿道:“行?,那我们就结契吧!”

他权当这餐是断头饭了,反正这病怏怏的身子也活不了多少年,倒不如被这家伙一口吃了干净。

殷不寿见他答应得痛快,顿时大喜,仿佛刹那间得了天?底下最大的宝贝一般。它小心翼翼地从身体里抽出根乌漆油亮的黑线,对贺九如说:“你的手?,我要。”

贺九如伸长消瘦的手?臂,眼看凶神将这根黑线绑了几圈,牢牢绕在自己的腕子上。这个步骤不疼,他只?是觉得,有什么沁凉深暗的事物渗进了自己的肌肤,乃至神魂。

“你的血,我要。”殷不寿说。

贺九如便换了只?手?,道:“那你自己取血。”

殷不寿捏着人的手?腕,左瞧右看,不知何故,这只?手?,还有手?的主人,都?瘦弱得令它极不愉快。它张大嘴巴,要在人手?上尝一口哪里经得住咬?它稍稍用力一点,就要把?骨头夹碎了!

最后,这大大张开的满口獠牙利齿,也仅是轻轻合上,在人的指关节上抿了一下,抿出一滴艳红的血珠便罢。

活人的血甘美?而?炽烈,宛如一颗小小的太阳,在殷不寿漆黑的舌尖上燃烧。结契完成了,它却越发舍不得松嘴,只?嘬着贺九如的指头不放。

“搞什么?”贺九如狐疑道,“你不会现在就开始吃了吧?”

殷不寿像是喝醉了,它下意识地,笨拙地摸索着人的皮肤,那些?漆黑的粘稠浆液犹如遍布窗格的霜花,一路绵绵密密地蔓延下去,飞快地占据了贺九如的手?肘,大臂,肩头,以及更深处的部?位。

“哎呀!”他惊叫出声,然而?殷不寿已经黏糊糊地抱上来,身躯中央展现出一道撕裂的巨口,按着就想把?人往里塞,贺九如四肢无力,“邦邦”两拳捶在殷不寿身上,倒给这个凶神打得意乱情迷,不仅不痛,反倒欢喜地荡漾起来。

就这样?,贺九如被塞进了凶神的肚子,宛如进到了深不见底的暗渊,黑得不见一丝光,四面八方的触感像极了凉丝丝,滑溜溜的细腻泥浆。

他莫名其妙地躺在里头,完全?不像是被消化的样?子,似乎这个邪神单纯只?是为了好玩儿,才整个儿地把?他囊括进来。

“喂,殷不瘦,”贺九如纳闷地道,“你在做什么?你不吃就把?我放出去啊。”

殷不寿心满意足,它也弄不清怎么回?事,总之,在它的想法里,这个人就应该在自己的肚子里待着。

它想了下,原地晃晃肚皮,导致贺九如同时在光滑的黑泥表面游来荡去,像坐了秋千一般。

他被逗笑了,复又问道:“喂!你现在又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