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1 / 1)

殷不寿气?得将锁链搅得翻江倒海,心里更恨他,他实在恨死他了?!贺九如可?以把他关在这里,可?是他不能不理?他,只让他一个留在这里!

“早晚有一天吃了?你……吃了?你!”妖魔含恨发誓,“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哭着求我!”

忙过先?前的半年,天子逐渐熟悉政务,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他无视大臣宗亲叫他选秀娶亲的提议,一天天地往牢房里跑。作为知晓内情的极少?数人,总管实在不敢多言,倘若叫外人知道,皇帝让一个世代监禁的妖孽给迷惑了?,那才?是真正的四海鼎沸。

第四次会面,殷不寿果然大发雷霆,以致一人一魔又扭打着滚在一块儿,贺九如不慎被他在脸上亲了?两口?,连忙对他拳脚相加,结果又被抓住,乱七八糟地嘬了?好多下,末了?,他将殷不寿捶到地上,自己则抱头逃窜。第五次会面,殷不寿跃跃欲试地想把人捉住,最后?被贺九如以“你再这样我就不来了?”而威胁,蔫嗒嗒地没了?精神。

第六次,第七次,乃至第九次,第十次,殷不寿听到了?贺九如的许多心里话,妖魔知道,其实人也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喜欢到处乱跑,最大的心愿居然是“当个货郎,这样的话,每年开春就能簪到最新开的桃花了?”。

贺九如同样更加了?解这个奇怪的妖物?,他知道他只是皮囊好看,真身实际上很丑,而且也只有真身比较唬人……实际上确实是个又傻又呆的家伙,比野兽更懵懂,也比野兽更加直来直往。每多见他一次,“我会放你走”,这样的承诺便在喉头涌动,

第十二?次见面,殷不寿看着他,诚挚道:“你放我出去吧。”

贺九如一愣。

“放了?我,我陪你。”殷不寿说,“你不孤单,我不孤单。”

“不行,”贺九如沉默良久,说,“你吃人。我是皇帝,我要为百姓负责。”

殷不寿生气?:“你不信我?”

贺九如张了?张口?,低落道:“妖性无常……我不敢赌。”

“……那你就是不信我!”殷不寿蓦然火起,“我可?以为你不吃别人,我可?以听你的话你不信我会听你的话,是不是?!”

贺九如心乱如麻,垂眼道:“我当了?这个皇帝,就要保护天下万民的安康,这是我不得已的职责……”

“你不信我。”殷不寿双目涌现戾气?,“你和先?代的老皇帝一样,要维护自己的权势和统治,你觉得我会扰乱你的江山,你觉得我会动摇你的王位!你就是想把我关在这里,使我永世不得自由!”

他一味胡搅蛮缠,贺九如的火气?也上来了?:“是,我就是要把你关在这儿!你关在这儿,我养你一辈子,养到我死为止!”

殷不寿原本双眼喷火,表皮开裂,露出底下岩浆焦油般的真身,他准备好大闹一场,猝不及防的,却被贺九如这句话的内容和气?魄压得往后?一缩,呆呆道:“呃?”

“如果我不是皇帝,不用天天批折子,管一整个国家,我必定一辈子守着你,管着你,不叫你害人吃人,哪怕你只是普通的重刑犯,我都放你,让你,不使你在这个鬼地方蹉跎!但我是天子,你是妖魔,我没别的办法了?!”贺九如既生气?,又伤心,“我只能把你留在天牢,等我培养好继承人,退位让贤,我才?好放你出去,你到底懂不懂啊?!”

“……什么?”殷不寿怔怔地问,“你,你说什么?”

贺九如喘着粗气?,不吭气?,殷不寿慌得不行,连忙追问,唯恐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讲什么,你说呀!”

“我说我,”贺九如咽了?下嗓子,“我说我养你一辈子?养到我死为止?”

“还有呢?那个守着我,管着我的?”

“呃,我说,一辈子守着你,管着你,”方才?说得慷慨激昂,如今冷静下来复述,难免窘迫,“等我后?头的新帝上位了?,我再放你出去……?”

殷不寿像一尊雕塑,也像被雷当头劈中,酥麻麻,呆愣愣地凝固了?许久时间。

“你发誓。”他说。

“我发誓。”贺九如说。

殷不寿眼前炫彩一片,好似炸开了?十万个大烟花,一轮太阳从他的腹腔间升起,挤出血肉,挤上胸腔,如此炽烈地充实了?心魂与躯壳的空洞,用白热的光辉淹没了?他的一切。这实在是太有力量,太坚实牢靠的承诺,甚至能够将他的恶业,他的孽债,他积世的苦报一并填满,令他神魂颠倒,骨腾肉飞。

他要关住我,养我一辈子!他呆滞地想。

他说等到他退位了?,就专心致志地陪我,他会看管我,守着我……他这不是把他的余生都许给我了?吗!

殷不寿从怄气?,发怒,再到震惊,失语,继而神不守舍,意乱情迷,这一波三折的转变,不过刹那之间。

“好,好,”妖魔期期艾艾地道,语气?近乎是羞涩的,“那我等你,我会等你。”

不对,气?氛怎么又怪怪的了?!

贺九如支吾半天,奈何自己就是让气?氛变怪的元凶之一,他也只好道:“那你再不要闹了?啊,我跟你说好。”

殷不寿望住他,只是出神地笑。

他们的第十三次会面,被天灾拖延了?很久。

皇帝上位不到两年,南方便有水患出现,数月暴雨,洪涝滔天,雪片般的奏折飞来贺九如的桌案。令他连月来睡不了?一次好觉,身边的人都在劝他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身体会被拖垮的,可?他如何能睡着呢?他穿着龙袍,坐于?皇位难道这件衣裳是这么好穿,这椅子是这么好坐的吗?

数月来的殚精竭虑,劳心劳力,令贺九如过后?大病了?一场。以至于?他再去见殷不寿时,竟伏在妖魔怀里沉沉地睡了?一觉,殷不寿摸到他消瘦的身体,只把他紧紧地抱着,不放他离开。

“我吃掉你的桌子,吃掉你的折子,”殷不寿道,“你没有这些,就不会累了?。”

贺九如一怔,不禁失笑:“傻瓜说的傻话。”

然而水患过后?,便是时疫,时疫过后?,又有蝗灾,各地民心不稳,这天下居然没有一刻是消停的。贺九如起早贪黑,恨不得把自己一个掰成三个用,同时朝中更有传言,大臣们说,天时有变,必定是妖物?作祟,倘若能斩妖祭天,这些灾祸方可?平息无虞。

这几年来,贺九如进出天牢,比进出自己的御花园还频繁些,早有流言蜚语,说年轻的天子为妖物?所?惑。当总管把这些事告诉他之后?,贺九如疲惫地道:“我已经尽力了?,我终究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但如果大臣们想杀殷不寿,那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呢?拿天子祭天,岂不是更强有力一些?”

吓得总管不敢多言,急忙退下。

贺九如抱着病体处理?政务,上朝下朝,约谈臣子。这个万万人之上的头衔,却如他的催命符一般,登基不过五六年,他便有种预感,自己大约是活不长了?。

数不清多少?次会面,贺九如枕在殷不寿腿上,小声说:“我想离开。”

“那我就带你离开!”殷不寿急不可?耐,紧紧攥着他的肩膀,“放了?我,我带你走,或者我帮你吃了?那些多嘴多舌的人!”

“不能这么做啊,”贺九如闭上双眼,“太子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一没结婚,二?无子嗣,如果这个时候走,天下一定会大乱的……”

“我真的很想保护你,你虽然是妖怪,可?外面那些人有多坏,你想也想不到……”贺九如喃喃地道,“你到了?外头,一定会被他们欺负,我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始终不敢放你出去。不知怎么了?,我总怕你被那些人打了?,怕你被全天下的人群起而攻之……”

他说着,就慢慢地抓住了?殷不寿的爪尖。

“我不想看你被那么多人围在中间,”他说,“我不忍,我不敢。”

殷不寿哑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