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遮离开之后, 德斯帝诺低下头,默然?良久。
“或许言语终究是无?用的,”祂说, “良好?的行动方能胜过?一百倍的如簧巧舌。”
“别搞这一套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戏码,”阎知秀不?客气地点评,“先道歉,才算迈出第一步。”
德斯帝诺望向他, 隔着面?纱,目光近乎是幽怨的。
“一次道歉说完了。”祂梗着脖子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你看见了?我没有因为要赚取你的亲吻,就把‘对不?起’像不?值钱的洪水那样倾泻出去!”
“是是是,”阎知秀忍着笑,“那需不?需要我现在?就兑现第二?个?吻呀?”
“……不?。”德斯帝诺不?情愿地说,“下一个?来的会?是卡萨霓斯, 祂唯独在?这件事上分外敏锐。”
阎知秀:“哦哦, 你不?想被祂发现我俩的交易……”
“因此,我要求额外的条款。”主神?霸道地打断他的话,瞬间出现在?阎知秀身前?,祂的华丽冠冕,奢靡皮毛,繁复琳琅的珠宝……纷纷与高大完美的身躯一起, 化作极具压迫性的阴影, 朝人类笼罩下来。
“我已经看不?上用琐碎的吻来作为筹码的交易了。”德斯帝诺牙关紧咬, 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那么多的吻,只要你给我一次前?所未有的吻, 连你那个?早死的,所谓的丈夫都不?曾受用过?的吻!我要你吻我,好?像世?界末日,大海与天空更?换了位置,除了我的怀抱你无?处可去,除了我的嘴唇,你再也?用不?了别的方式汲取氧气我就要你这么吻我!”
阎知秀深吸一口气,他心尖颤栗,脊梁骨到后脑勺都是酥的。
……哇哦。
他头晕目眩地想。
青涩也?有青涩的好?处,真是带劲儿啊……
卡萨霓斯快要来了,阎知秀已经闻到了那股奢靡的芬芳,他咽一下嗓子,先答应了再说:“好?,可以。”
听见他声线沙哑,德斯帝诺气血浮动,心头鼓噪,还想再说些什么,阎知秀早一溜烟地跑到了后面?,任由祂面?对爱神?。
卡萨霓斯在?春泉,月光与天鹅羽翅的波纹中?现身,祂的神?情带着不?同寻常的端肃,刚想开口说话,却愣住了。
狂欢与极乐的神?灵轻嗅空气,视线流连在?神?王面?纱掩映的脸庞,以及祂的唇边。
对待那些本应隐秘的男女私情,祂总能在?一颗春心萌发之前?便知晓它的端倪。卡萨霓斯的眼神?变得恍然?,警觉,戒备……祂观察着德斯帝诺,有那么一个?瞬间,祂近乎带有敌意,那无?疑是属于竞争者的敌意,但下一个?瞬间,另一种情感,另一种更?包容,更?海纳百川的宽爱,像泉水般淌过?爱神?的全身,使祂心思转圜,焕然?一新。
可能这样也?好?,卡萨霓斯心道,可能这样就是最好?的,由一名领导者,至强者来夺取最终的胜利,占据着人类的心……只不?过?,祂能做到吗?孤傲的德斯帝诺,孤僻的德斯帝诺,连和亲族多说一句话都欠奉的德斯帝诺?
想到这里,祂眼中?的神?色又朝着审视和挑剔转换了。
“大兄,”祂没有笑,而是平静地开口,“我是带着诚挚的歉意来的。我承认,我不?该挑起诸亲间的争端,可事态的走向是我也?没法儿控制的。你知道,爱从不?平和,爱从来就不?是温驯的良药。它是纵火犯手中?的酒瓶,在?更?多的时?间里熊熊燃烧,好?叫让我们在?激情难耐的时?刻,做出些无?法挽回的恶事。”
德斯帝诺挑起眉梢。
“我确实让场面?变得失控。”卡萨霓斯黯然?地道,“我原以为,我能通过?争夺分出胜负,就会?在?他的心中?占据上风……”
他心里早就有了个?死去的丈夫,德斯帝诺难掩恶意地盯着爱神?,你既然?知道争抢,怎么不?知道动用一下自?己的权柄,先把那个?该死的前?夫像剔一片青菜梗似的,从人类心里剔掉?
“你说你是带着歉意来的,可听起来,你似乎对自?己的言行没有多少歉疚。”
卡萨霓斯叹息着说:“大兄。”
“我们上次单独交流,还是在?庆贺创世?纪的金宴上,但那也?已经是八千三百七十一年前?的事了。我记得一清二?楚,你对每个?家庭成员都简短地说了一句祝福的话语,七次喝干杯中?的乳酒之后,你便毅然?决然?地离去,不?顾我们的苦苦哀求。”祂道,“那时?,你对我说,‘你头戴的金合欢花很美,愿你繁荣如此,永驻欢宴’。”
“那之后,我再没有戴过?金合欢的装饰。”卡萨霓斯沉声说道,“因为我心里爱你,更?加恨你!因为我才是掌管了爱和欢乐的神,我不?允许任何神?哪怕是你能够在我心里轻易激起这么大的喜悦之后,又将它肆意剥夺!你无?情地褫夺了我的权柄,好?像我在你面前只是一个不设心防,无?比脆弱的孩童,你到底能不?能明白,大兄?”
德斯帝诺闭紧了双唇,祂哑然?无?语。
面?对卡萨霓斯泛红的双眼,痛斥与质问,主神?张开嘴唇,轻轻地说:“……对不起。”
卡萨霓斯的神色刹那慌乱。
“你……你说什么?”祂难以置信地低语。
“我说,对不起。”德斯帝诺重复道,“我不?是个?好?的兄长?,我没有一天尽到过?我的职责,我没有一天爱过?你,爱过?你们。”
“但我唯独不?曾欺骗,”祂真诚地说,“我记得那天的星空,也?记得你的鬓边戴着金色合欢,上面?镶嵌蓝紫的孔雀羽毛,红宝石色的石榴你始终都是诸神?眼中?的焦点,你能比我更?坦然?地展示爱,接受爱。”
德斯帝诺迟疑地说:“我……我为你感到骄傲。毋庸置疑,你是比我更?强大的神?灵。”
卡萨霓斯宛如一尊曼妙石雕,动也?不?动地站着,从前?祂的眼中?堆满香吻,黄金和白银的轿辇,壮丽的群山覆盖着绮霞般的花朵,珍奇的珠宝有珍奇的光色。
现在?,祂的眼中?堆满泪。
卡萨霓斯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在?离开的路上,祂同时?撞见了正往这边赶的银盐与安提耶。
“你……你哭了!”安提耶一眼便看见祂的表情,急得火冒三丈,“不?是说过?让你认错的吗?你为什么反倒哭起来了呢?!”
卡萨霓斯掬起波浪般的粉发,草草擦干脸上的泪水,祂什么都没有回应,就这样心事重重地离开。
怀着焦虑,愤怒,忐忑,急躁……诸多不?安的情绪,银盐是下一个?来到混沌中?心的神?祇。
祂的眼神?先锁定人类,见阎知秀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能够情绪稳定地承认错误。
“我……我们很少有这样对话的机会?,”银盐低下头,表示对古老飞蛾的尊重,“大兄。”
德斯帝诺点点头,出于性格的原因,祂对银盐,哀露海特和理拉赛,多少要比剩下四个?主神?柔和得多。
“我在?这里承认错误,我不?该将人类置身险境,我没能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反而放纵地投身进?一场血亲间的斗争。”祂说,“下次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我保证。”
如果万神?殿是一所学校,那银盐肯定是品学兼优,尊敬师长?,友爱同学的那种全能优等生,打着灯笼也?难找到一丝错处。
祂简短地说完这几句话,便直愣愣地杵着不?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要不?要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