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年心满意?足地汲取着恶魔的安慰和怜爱,一面悲痛地说:“我想?要挽回他,他反而对我拳打脚踢,有一段时间,我必须带着墨镜赶通稿,因为他打肿了我的眼睛,还有太阳穴。一次,他直接踢在我的肚子上……”
穆赫特急忙按住人类的肚皮:“是这里?吗?”
多么柔软,多么脆弱,是早在牠没?有钟情于人类的时候,都舍不得下重?手按压的地方啊!
盛玉年哽咽着点头,心里?快爽死?了。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啦,我要和他分手,但他根本就不同意?,趁着我独自在家的时候,他拿着刀潜进我的房子。”他伤心欲绝地说,“我想?要逃跑,还是没?逃过他的毒手,他的刀扎在我的后背,但扭打的时候,我也把他推下了楼梯。”
盛玉年吸吸鼻子,露出?一个水汪汪的笑?:“就这样,我成?了一个杀人犯。又杀了人,又喜欢同性,我想?,这就是我下到地狱的原因?”
“你受的苦都结束了,”望着他,恶魔领主郑重?其事地承诺,“只要我在,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坐在牠怀里?,盛玉年不由露出?了促狭的微笑?,他赶紧垂下睫毛,让它变成?一个伤怀的笑?。
“那真?的是太好了。”他感?动地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留在我身边,穆赫特在心里?说,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对我就是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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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深处,熔炉工厂。
数不尽的罪人奴隶,数以百万计地汇聚在熔炉工厂的最下方,他们以鲜血,骨骼与肌肉作为燃油,润滑着那些巨大的熔炉齿轮。每一秒钟过去,都有上万名罪人被投进那些旋转碾动的黄铜齿轮,以及喷吐如狂龙的水银蒸汽当中,化作飞溅的一簇腥红肉泥。
在这里?劳作的奴隶连尘埃都算不上,他们遍体鳞伤,瘦骨嶙峋,蹒跚地缓缓挪动在滚烫的岩浆岩上,碳化的皮肤糊着鲜血与铜渣,被高温熏得半瞎的双眼中没?有一丝神光,只能麻木地承受暴怒恶魔的鞭打与虐待。
周竞川行走在队伍里?,他同样是这行尸走肉的一员。今天?死?去,抑或明日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在今天?,他的命运会发生一点奇异的变化。
“就是他吗?”贪爱王廷的使臣嫌恶地盯着下方。
“不会错的!”工厂的恶魔监工粗声粗气地道?,“大人物们要找的罪人就是他。”
第84章 塔兰泰拉喜剧(十四) 周竞川自认……
周竞川自认是个有本事的人?。
年少有为, 英俊高大,风流倜傥……偏偏又有权有势,阔绰得惊人?。他在一个称得上“年纪轻轻”的人?生阶段, 就完成了普通人?十辈子也达不成的目标。男男女?女?为他痴狂,无论是为了他的人?,还是他的身外物。
人?生还有什么烦恼呢?他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乐趣,体验着世界给予人?上人?的一切优待与?特权。是的, 人?类生来平等,但是一些?人?总要比另一些?人?更加平等。
权力就像艾滋病,只?通过血液和性传播, 每当?他在事业上更进一步的时候,总会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句话,然?后自顾自地笑上半天?。
有一天?,周竞川出席了某个名流晚宴具体的主?题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需要到场, 微笑,寒暄,握手?,就完成了自己今晚的一大半任务。
“那老头跳楼了,”好友带着自得的,讥讽的笑容, 在他对?面坐下, “留了封遗书, 说自己的股份全部留给女?儿。可怜啊,辛辛苦苦奋斗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要搞舆论威逼这一套。”
“继续推进收购, ”周竞川无动于衷,“封锁社交媒体上的消息,再让那些?记者都闭嘴,一个死人?能掀起多?大的浪?他那些?亲戚,他的女?儿难道还敢站出来申冤不成?”
好友笑嘻嘻地道:“好!你小子,心够狠。”
周竞川勾唇一笑,抽出一支香烟,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人?群在骚动,就像一阵被点?燃的浪,此起彼伏地喧哗。
周竞川眯起眼睛,人?群攒动的浪头里,施施然?地迈出一个人?。
美丽的人?,美丽的东西之间,总是交相辉映,将彼此的光芒相互传递。然?而周竞川从?未见过这样贪婪的人?,他将全部的光彩都吸在自己身上,又吝啬地不肯放出一丝,于是旁人?的眼珠子只?好牢牢地粘在他身上,一丁点?儿都不能挪动。
周竞川叼着烟,忘记点?火。
他同?样成为了“旁人?”里的一员。
好友回过头,看了一会儿。
“啊……盛玉年。”他再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很吸引人?,是吧?别招惹,他可有点?邪性。”
“……什么,”周竞川艰难回神,在脑海里回想名字,“那个演员?”
“嗯哼,”好友挑起一双眉毛,“告诉你,我认识几个经纪人?,对?他的评价都是他很专业,又会做人?,口碑堪称完美,可跟他谈过的人?里头有一半非死即疯,剩下那一半我看也精神恍惚。还是离他远点?吧,美成那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周竞川困惑地问:“你的意思是,他谋杀?”
“这个不至于,”好友挠着头,“大约是情伤害人?吧?哎,感情上的事儿,谁说得准。”
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周竞川嘲弄地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点?着香烟。
“戏子而已,”他说,“玩一玩就罢了,不知道受的哪门子情伤。”
盛玉年似乎也听见了他们谈论的声音,那双美妙的眼睛波光潋滟,朝周竞川的方向微微一转。
他朝他们走来,不紧不慢,像名贵的家猫走向它的餐盘。
“周先生?久仰。”他微笑着伸手?,“我的名字是盛玉年。”
覆水难收,从?这一刻起,周竞川一生的轨迹都将彻底改变。
现在,他卑微地伏在地下,等候恶魔们的发落。
周竞川早就忘了他是怎么下到地狱,又是如何被浑身燃火的恶魔挥鞭抓住,扔进熔炉工厂做了奴隶。人?在遭受惨痛而持久的重大折磨之后,大脑都会发生器质性的病变,生前的风光,生前的疯狂,全是过去式的幻觉。
此时他已经深有体会,在地狱里,人?类社会的一切规则和架构不过是脆弱泡沫,真正能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是一点?虚无缥缈的运气,还有恶魔的突发奇想的怜悯。
前者是不可能的神话,后者则是可以逗乐大伙的笑话。
“见过这个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