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相信他吗?牠拼命地绝望思索,我能相信他吗?
从理智上?说?,牠肯定?要保持恶魔的多疑,保持对?万事?万物的否认与恶意;可从感性上?说?,哪怕摆在牠面前的是毒药……不,哪怕摆在牠面前的是天堂的圣水,是神为人类流的一滴火泪,穆赫特也会毫不犹豫地夺过来,果决地一饮而尽!
【我珍惜牠,牠让我快乐,让我感到安全安心。很?多个夜晚,我一想到明天还能再见到牠,心里就充满喜悦……你说?这样的好感很?浅薄,我懒得反驳,不过你又知道什么呢?言尽于此?吧,别再来找我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蛛丝的通讯中断了。
穆赫特蜷缩在阴暗深邃的巢穴里,很?久以来的第一次,牠开始觉得,自己不再像一个终日为自己的无能而大发雷霆的失败者。
这天晚上?,盛玉年面无表情地坐在巢里,他一反常态,不笑,更不说?话。
带着一点儿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殷切和心虚,穆赫特钻出巢,爬到人类身边,俯身低头地问:“怎么了?”
盛玉年叹出口气:“和人吵架了,心里烦得很?。”
魔蛛尴尬地沉默一阵,讪讪地推过来一颗宝光灿灿,晶莹剔透的大钻石,咕噜噜地滚到盛玉年手边。
牠低声说?:“这个送你,别生气了。”
第79章 塔兰泰拉喜剧(九) 那颗钻石闪耀……
那颗钻石闪耀火彩, 当中荡漾着血色的碎光,足有荔枝大,像一颗活生生从天?上摘下来的沉重星子, 冰冰凉地挨着盛玉年的手?背。
他低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我不要这个,”他扬起眉毛,故意很惊诧地推拒了, “我要它?有什么?用?”
奇珍异宝有谁不爱?但他就是要这么?说,就是要看魔蛛送礼物都送不出去的着急样?子。
果?不其然,穆赫特错愕不已, 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不要这个?”
盛玉年摇摇头,他拿起那颗沉甸甸的钻石,把它?重新放到巢穴主人面前,腼腆地说:“我拿它?没有用, 如今我人在这里, 连钱币都很少需要,更别提这么?昂贵的珠宝了。请你收回去吧,真的谢谢你。”
穆赫特急忙又凑近了一些,足肢一阵攒动。
牠犹如一个笨拙的推销员,将钻石推到盛玉年眼睛底下,对他仔细解释:“这是一颗来自憎恶晨星领域的失落星辰!你瞧这儿, 它?凝结着一名堕天?使的鲜血, 晨星领主情愿用六千六百六十六个罪人的灵魂赎回它?, 让它?再次于红月边辉耀……你不要它??你不喜欢它?吗?”
盛玉年像听某种传说一样?听完了牠的介绍,神情中含着一点为难。
他不好意思?地微笑道:“诚如你所说,它?太贵重了, 让我长长见识就好,真把它?送给我,我又要把这么?珍贵的石头安置在哪儿呢?”
穆赫特张口结舌,牠瞪着手?里的血钻,委实没想到它?会遭到收礼人的拒绝。
牠的眼神陡然变得嫌恶,仿佛这颗精美的钻石一下变成了被狗舔过的包装纸,黏糊糊得讨人厌。
没用的垃圾,牠的嘴唇微微抽搐,立刻把它?远远丢开。
大恶魔的蛛腹起伏鼓动,想了想,穆赫特又从虚空中掏出一大捧各色宝石以牠的巨大利爪来计算的一大捧推到盛玉年的鼻尖上。
盛玉年猝不及防,差点被这一下怼成对眼儿。
因为数目和体积都太过夸张,这些剔透绚烂的珠宝完全不像一堆价值连城的石头,反而更像是糖果?店里那些缤纷的水果?硬糖,可?以随随便?便?地让人堆成小山,再随随便?便?地捧到哪个小孩子面前去。
“那这些呢?”穆赫特急切地问,“它?们不贵重,随处可?见,给,给你。”
盛玉年赶紧往后挪动身体,避开这座能把人晃花眼的小山,关切地问:“穆赫特,你怎么?了?我确实和别人,好吧,别的恶魔,吵了架,但那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啊?你送我这些东西,好像要替牠们补偿我一样?。”
他蹙着眉头,表面不解,实则已然心花怒放,被对方热烈的情绪滋润得容光焕发。
盛玉年抿住饱满的嘴唇,努力掩饰着眼神里的得意。他就像一尊玉面的神像,垂目微笑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他眼中涌动的全是饥饿的毒蛇。
现在,蛇牙已经无声无息地在猎物最薄弱的地方蛰了一口又一口,猎物的血肉都要化作滋养神像的汁液了,那只可?怜的小公蛛还浑然不觉,只顾在神像脚下徘徊难舍,以此期冀一点致命的温暖。
穆赫特停顿一下,也觉察出自己主动过了头,与?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
牠掩饰地说道:“我……我只是不想让牠们议论?我是个不合格的主人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是属于我的罪人。”
盛玉年佯装明白:“啊,原来是这样?。”
魔蛛点点头,牠俯下上半身,爪子上还捧着那些宝石,对盛玉年说:“蜘蛛巢要定期举办猩红集市,那是货币流通,恶魔之间交换战利品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去那儿看看?你有了这些,喜欢什么?就能买什么?,你不喜欢买东西吗?我以为人类都会喜欢。”
盛玉年笑了,他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他低下头,拘谨地在那堆小山上捡了三?颗红宝石。
“这些就够了!”他把宝石珍惜地装进衣服口袋,再推推穆赫特的指头,“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去集市上逛过之后,一定会给你带礼物的。”
不等?穆赫特说什么?,他已经抬起眼睛,凝望着对方。
他的双眸黑白分明,犹如清澈的水晶,燥热的温度从脸颊上卷起来,将他的眼睛也烫得灼热,仿佛含着来回摇晃的波光。
这缱绻的水波早就将魔蛛吸引,现在牠只想将嘴唇挨近过去,从里头深深啜饮一口,好去舒缓又痒又渴的咽喉。
宝石倾泻似流沙,牠和人类之间的距离,同时越来越近。
恶魔的呼吸犹如滚烫岩浆,在风中燃烧着硫磺和鲜血的气息,就在他们即将肌肤相贴的那一刻,盛玉年忽然向后缩去,仓皇地避开了魔蛛的触碰。
“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盛玉年的呼吸慌乱且火热,他细腻光洁的脸颊上也沁出一层细汗,他目光闪烁,极力躲避着魔蛛炽热的视线,“是一件我想了很久的事,对,很久了我想,要怎么?跟你开口……”
他语无伦次地转移话题,穆赫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牠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人类,蛛腹连带着尾端的毒针,一跳一跳地直往上勾,完全按捺不住。
“……什么?事?”牠嘶哑地问。
“我一直在做……做梦,”盛玉年结结巴巴地说,他始终低着头,好像完全不敢与?面前的恶魔对视,“是的,做梦。我……”
他的声音渐渐熄灭,盛玉年呆呆地注视着地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把话题扯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我什么?都没说。”他喃喃道,试图跳起来溜走,“已经很晚了!我该回……”
穆赫特张开一只爪子,力道急迫,但是不失控制地压在人类的腰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