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他一掀袍子就要跪下,阻止道:“这也没外人,坐着说吧。”

“臣不敢僭越。”胤祥满不在意。

胤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说她一梦百年,朕经历的事,大约也相仿。她说的事无法印证,你不信也正常。朕与你说说近些时间的,如何?”

他也不等胤祥回答,又继续道:“朕继位以后,就如同咱们先前商议的那样,平定内政,追缴亏空。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当差推得虽艰难,倒也都强行推下去了,顶着那些士绅读书人的骂名,咱们的家底总算是逐渐丰厚,朕想着家底子厚了,很多事情也就好推动了,可雍正八年五月初四,你撒手人寰,把这偌大的摊子都丢给了朕。朕也大病了一场,不怕你笑话,那一日,朕把身后事都安排好了。可老天不许,还让朕多熬了五年。雍正十三年,四阿哥弘历继位,有些没推开的事,也就慢慢荒废了。”

胤祥完全愣住了。

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家四哥说了个什么玩意。

池夏知道雍正对这个十三弟的信任和偏爱,基本上就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否则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跟她谈论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她摸摸鼻子,把书册放在桌上,往不起眼的地方退了退,打算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这兄弟俩自己去讨论这生了死了又重生了的问题。

胤禛却不打算放过她,随堂提问:“你说说,朕明日,要给他什么封号?”

池夏不明所以,有种应付突击测验的感觉,硬着头皮回答:“怡亲王。和硕怡亲王,世袭罔替。”

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大清入关后唯一新封的****嘛。至于谥号,她是真的没记住,雍正强行给他加的那八九个字谥号也太长了!

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若将来真的成事,我就要个“怡”的封号。”

这句玩笑话,只在两人年少时说过一回。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胤禛拍了拍胤祥的肩:“信了?”

胤祥想起他方才说的事,再看看桌上那凭空出现的天书,又惊又恸:“四哥……臣、万死……”

“人这一生,哪怕再是天潢贵胄,也不过一死罢了,何来万死?”胤禛倒是十分平静:“看在你这一声“四哥”的份上,姑且饶过你丢下朕独撑大梁的罪。但朕已经为你操持过一次身后事,再不想有第二回了。”

池夏:……

真的是感天动地兄弟情,但是其实可以不需要观众的。

能不能先把我放回去。

大概是胤祥沉默了太久,胤禛总算是把注意力分到了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池夏,池塘的池,夏天的夏。”

胤禛点头,对胤祥道:“你亲自盯着点,给夏常在安排些“贴心”的人伺候。”

池夏一个趔趄。满脑子都是一句台词:

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吧……

第4章 雍正登基

“一丈红”肯定是没有的,毕竟这个时间点,整个后宫都还是先皇的妃嫔们,到处都是凄凄惨惨戚戚。

谁也没注意到,雨花阁里多了一位新主人。

雨花阁在东西六宫中一贯并不显眼,从来也不是妃嫔们争抢的主位宫殿,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离养心殿近,站在阁楼上能看到养心殿的灯火了。

池夏不敢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出去晃,雍正指定过来“伺候”她的人显然也不会允许。

分配给她宫里的管事嬷嬷大约四十岁上下,内务府的人都管她叫“禾香姑姑”,带着一个叫苗苗的小宫女。这俩就是在内院伺候的人了。想来也都是雍正的心腹。

池夏:“你们一个禾香一个苗苗,我叫池夏。挺好,咱们这一院子听着名字都很农家乐。”

跟她上交的“初级种植术”还挺搭的,不知是巧合,还是那位爷有心提醒她她存在的价值。

禾香也很给她面子:“可见咱们跟小主就是有缘分呢,小主早些休息吧,明日小主还要去各宫谢恩磕头,可有得忙了。”

池夏有些疑惑雍正要怎么给她册封,她不是雍王府里伺候过他的格格或者通房丫头,也不是他福晋、侧福晋的婢女。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是什么没名字没亲人的阿猫阿狗。只要旁人有心去查,她的家世和她进宫之后的履历,几乎都是透明的。

一个明面上从未跟雍正有过接触的人忽然就封了常在,要么是他早就安插在宫中的人,要么是在新君进宫第一夜,先皇驾崩,新君热孝期主动爬了床的。

这名声可不妙。搞不好将来得赔上一条小命。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禾香看她还在院子里站着,便给她披上了披肩:“方才皇上在养心殿睹物思人,思及先皇,急恸迷心晕了过去,幸得小主细心照顾了许久。夜里风寒,小主可别着凉了。”

池夏:……

池夏表示学到了。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颇有点主仆情深的意味,池夏裹紧披风:“姑姑说的是。拜见太后、皇后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小主慎言,今日仍是德妃娘娘和四福晋。”禾香倒是并无保留:“两位主子都是和善人,不爱张扬。”

言外之意就是千万别仗着您是皇帝唯一新封的后宫而骄傲自满,否则就算没有“一丈红”可能也有别的问题。

池夏巴不得自己没有存在感,当然不可能跑去找人显摆。

何况她只是一个上进的“工具人”,完不成任务分分钟就要挂,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唯一值得庆祝的,大概是她的住宿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从原来的两人间升级成了前后两进,还带个小院子的独栋别墅,自带管事嬷嬷和宫女。

打发了禾香,池夏把脸埋在软绵绵暖呼呼的被子上蹭了蹭,享受了一下独立卧室高床软枕的待遇。

这会儿脱离了生死一线的险境,才有闲心回想方才与雍正的初次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