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点头笑笑:“那你怎么没去矿上啊?从云南过来可不近啊。”
小二挠挠头:“哈哈,原本也是要去的。不过没想到这里生意这么好做,我爹娘在店里又管做饭又管收钱的,忙不过来,店里人手不够用,我就在店里帮忙了。”
池夏笑道:“原来还是少东家,得了,麻烦你给我们介绍了这么多,多谢了。我们吃完饭自己出去转转去,一会儿还在你这里打尖住店。”
“好嘞,”小二被她的一笑弄得脸一红,兴冲冲道:“您几位一会儿来了还找我。”
他们的位置在二楼窗口,池夏大概数了一下,就他们在这儿坐着的半小时里,门口已经有好几拨人路过。
三三两两地围着识字的人,叫他们讲讲招聘的那张纸上都写了点什么内容。
但很快就有人推开了他们,“哗”得一下把告示撕了下来,扯了个粉碎,往地上一坐就嚎啕大哭。
“天杀的黑心矿主!你们还我侄儿!你们还有脸在这里招人!”
“今天不给我个交待,我就不走了!”
第293章 死亡抚恤
矿区最大的酒店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多一会儿就引得不少人围上来看了,但都畏畏惧惧地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虚虚地围了一圈。
隆科多一皱眉,轻声请示雍正:“奴才让人打发了去?”
雍正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管:“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这个位置,倒是能把楼下的情况一览无遗。
撕了告示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看着灰头土脸的,衣衫也脏兮兮。
男人一直沉默着。
女人就在那嗷嗷地嚎哭,一边哭一边喊着“我可怜的侄儿哟,年纪轻轻的,还能没给我家大哥留个后,怎么就没了啊!还是被压死的!死得真是太惨了啊!这黑心的煤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们大老远地从贵州来,还想着给你收尸咧,可怜见的,都被压得变形了啊!要是我那早早去世的大哥大嫂瞧见,不知道得有多心疼哦!”
“原本咱们一家子安安稳稳在家里种种地,日子不知道多好过,我这侄儿也是年轻啊,贪这俩钱,倒把好好一条命搭进去了!”
“大伙评评理,这世道可还有说理的地方么?”
女人说着就抬手捂脸擦眼泪,倒真是涕泪俱下,哭了满脸的泪渍。
她方才一直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池夏还没注意到,这一起身站好,池夏便瞧出了一点有意识的地方。
这女人身上穿的居然是内务府云裳坊出的衣服。
这套衣服是去年冬天齐妃出的“初冬设计款”,有石青、浓紫、暗红、墨绿四个颜色,款式沉稳端庄,据说推出之后深受当家夫人们的青睐。
女人穿的这一套石青色的是当时卖得最好的,后来还又特地加产过。
不过这衣服可不便宜。更何况,这夫妻两刚才说自己是贵州的,而云裳坊最远也就开到了浙江。在贵州或许也有人贩了去卖,但想必价格更高昂。
能买到这衣服,要么家中颇有钱财,要么就是家里时常有人在外行商。
池夏悄悄扯了扯雍正的袖子:“四爷,您瞧瞧这衣服,眼熟么?像不像咱们家出的衣裳?”
俩人每天都在一起“办公”,她有时候也会拿设计图纸和成衣给雍正看,让他提提意见。
她这么一提醒,雍正便也想了起来,再一细看这两人的模样。
虽说看着都是脏兮兮灰扑扑的,确实像是长途跋涉而来,但这俩人面容齐整身材丰腴,伸出来的手也是肉嘟嘟的,连指甲都修剪得宜,颇有光泽,平日里想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能有这样一双手,不说家中奴仆成群,至少也是能够呼奴使婢,凡事不必自己动手。
这样的家庭,倘若真如这俩人哭诉的,他们对这个侄儿又亲近又寄与厚望,那这侄儿也不必为了工钱,大老远地从最南的贵州跑到最北的盛京来当矿工了。
一行人在二楼近距离地看夫妇两人演了足有半个时辰。
这整整一个小时里,夫妇两人反反复复地把侄儿死得有多惨。
描述了七八九遍,从头颅到腿脚,说完又细细地说五官都变形了,脑浆还涂在头顶上怎样怎样。
听得旁人都毛骨悚然,甚至有一开始在边上带着孩子围观的,孩子都被吓哭了。
雍正也连连皱眉,看着面前上的一桌菜肴,尤其是近前的一碗蛋花汤,抑制不住地犯恶心,直接别开了眼。
池夏从前可以看着《法医秦明》吃鸡爪,对这种描述倒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从袖袋中“拿”了一小罐春茶杏脯出来,给雍正塞了一颗。
“您快别听了,这人颠三倒四的,就是想把矿工都吓退。要照他所说,他从云贵过来,怎么也得有几个月,尸身哪能放那么久?”
看着不像有多少真感情,倒像是来敲竹杠的泼皮无赖。这种人从前她也见过不少。
矿上的人大概是也听到了消息,紧赶慢赶地赶到了。
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扒拉开人群就往里冲:“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我们老爷已经给了你们赔偿银子,你们怎么还在这瞎胡闹?”
“我可告诉你,咱们这矿可是国公爷开的!照理来说,赔偿银子已经给过他的遗孀,就不必再给你们了,我们国公爷心善,看你们可怜,又特特多给了你们五百两,你还想怎么样?”
那女人立刻嚎啕大哭:“这可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啊!再说,我可怜的侄儿媳妇,刚进了我家的门就守了寡,我得带她回去好好照顾她!”
总管匪夷所思:“你爱带不带,我们又没拦着你。”
女人跳脚:“怎么没拦着?她就在你们那矿区里待着呢!你们偏不让我和我男人进去!”
“嘿,我说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你又不是咱们矿上的工人,当然不能进矿区。你让人传话叫你侄儿媳妇出来不就结了!”总管气呼呼的:“你不去找她,在这儿闹什么事?”
一直坐在一边抽旱烟袋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抬了抬眼皮:“我们又不认识矿区里的人,叫谁传话?你们必须给我把人送出来!”
女人连连点头:“对!不然我就在这儿不走了!我倒要叫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个矿区,是怎么谋财害命,还霸占人家小寡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