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了唇角,我冷看着脸色涨红的老者,压低了声音道:“我还留着分寸呢,不像您那些小子,手中的袖箭都要丢出来了,回去教教他们吧,长孙大人。”
方才还皱了脸低着头的老狐狸此时抬起头来,狡诘一笑,将手中竹竿挑了的油光发亮,写着“神算”的腌?H幌子晃了下,远远站在巷子口的那些身影立刻将手从怀中拿了出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散开了。
“荀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回大人的话,承蒙惦念,已经好了,”我躬身一拜,接着伸出了右手朗声道:“先生为我看个手相吧,求失物。”
长孙狐狸谄笑着打下去我的手,又咳了几声才开口:“姑娘尽管放心,那事情老朽已经派了人去访着了,只要那物件在着长安城周边八百里内露面,都逃不过老朽的法眼。只是……”
轻笑一声,我退后一步靠在了乐馆高大的围墙上,用手指绕了鬓边的发丝。
“大人有何吩咐,直接说吧。”
“呵呵,荀姑娘果然精明过人,只是以后不要再叫老朽大人了,随了这班小子叫句先生就成,”他虚夸我一句后又干笑两声,抖着手伸入了怀中摸出一张纸条,小心的展开了放在手中凑到我面前:“您看看这个。”
我低了头,先是闻见一股刺鼻的大蒜味道,正凝神间,那张纸上突的就印出了一串黑斑。长孙无忌立即将那纸从手中一丢,飘摇间眼见着那黑色在白纸上越来越大,跟着就起了青烟,未及落地便烧成了一堆灰烬。
“这是何物?”我吃惊不小,即使是用火媒点了这纸也不会烧这么快。
“哈,如果是酒宴间使出来这般法术,可以当作是助兴的段子吧……”老者收回了手,在长袍上擦了擦:“这纸上沾过东西,此物名为狐火,是从旷野上死马骨中搜集的磷做成的奇物,若是平时断不会燃着,但只要有一丝湿热的气吹在上面,便立即烧成一团。”
我立时醒悟――方才自己闻见了蒜味时,忍不住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恰好吹在纸上。
“狐火本是东瀛巫女所持之物,用这种无明之火依附山中神鬼之说,骗取些许的钱财度日而已。因为过于危险,平日都会存在注了油的铁盒中。但是,老朽却从那夜火场中的废墟里寻到了封存这狐火的盒子。”
抽了口气,我立时想起了那夜于火中所见的怪异之处――烧起来的树并非因热力而从树干处闷燃,却是和山火中连着烤了几日的松柏一样,树冠着成了火炬般的熊熊。
“老朽估摸着这火是这么烧起来的――那西院里种了许多松柏花草,这点火的人就将狐火抹在了房屋的梁柱和树的枝条上。到了晚上,有学馆内的人提了水桶给白日里晒了一天的花草浇水施肥,水气被依然温热的土一蒸,散在空中就点燃了狐火。而这枝条一烧起来,火星四溅,飘到梁柱间就点燃了整个学馆……”
“果然有人放火!”
被我抢了一句,长孙狐狸似乎也被那日的浓烟呛到,扶了墙一阵闷咳,许久才撑起身子,嘶声喘着弯回了胳膊自己垂了垂背:“老了,离开这么些年,居然就不习惯这长安城的干燥了。”
由着他咳喘,我伸出手帮他拍了拍背:“他们是谁,为何要火烧学馆?”
“是谁尚不好说,但是,目的为的就是取您那友人的性命。”
虽然对这答案已经有了觉悟,我听见长孙狐狸说出这句的时候心中还是一惊――这火果然就是冲着璃光去的,若不是那日他晚归……
结果不堪设想。
“长孙先生,璃光大人现在……”
老狐狸眯起眼睛,用小指伸到稀疏的发间搔了搔头:“鹏那小子家底殷实,在洛阳又有处宅子,我让他带了璃光先去洛阳暂住一月……啊,姑娘放心,老朽已经差了人相护,况且对方一招不成,必定不会马上再紧追不放……”
沉吟一下,我抬手扶住了长孙无忌的手臂:“您为何告诉我这些事情,是想要在下代为追查吗?”
“看来姑娘已经将老朽视为急功近利之人了,见您身子刚好便随意指使吧?”苦了脸摇着头,老狐狸长吁短叹了一番:“老朽知道姑娘心思缜密,非但不是要您出面,而是恐您耐不住疑虑去自己追查,反而惊动了对方引火上身啊。”
明白了,他是要继续观望风头,怕我一时冲动警醒了对方才会特地上门相告。
“您放心吧,荀子不是那种因为些许的疑惑就不顾全大局的女子,”我拜了一拜,转身提了裙裾向乐馆内走去:“先生所算的句句应验,您真是不枉这‘神算’的招牌。”
“姑娘!”
我脚已经踏入乐馆的门槛了,听他又唤我,回头应道:“什么?”
老狐狸皱了眉在台阶下摊开一双枯瘦的手,小心的陪着笑脸:“您、您的挂金……”
陷战 异闻录(上)
两肩担舆停在乐馆门口,竹枝撑起的青纱笼上落了几枚槐花。
一身深紫宫装的姥挥着羽扇立在院中,几名婢子正为她上下收拾着。执事站在门外,细心的用驼毛的刷子掸着担舆内绣了梅花的蒲团。
“怎么单挑了这件?”口中衔着香茶饼的姥向我皱了下眉头:“不是给你准备下了入宫的袄裙了吗。”
低下头,我拽了拽身上这件淡青的胡衫,抱了箜篌鸣凤陪笑道:“这几日贪吃酥糖,今日再试那件些衣裙就紧裹了,所以才选了这件。”
哼了一声,姥转身出了门,早有执事挑了纱帘压低了担舆,婢子们扶了姥坐入,又为她整理好一身束带环佩后放下了帘子侯在一旁。我自己走向第二笼担舆,执事赶过来为我也掀了帘子,笼顶上落的槐花坠下来,我伸手接了,转身坐入其中时听见姥在前面嗔了句:“穿成这样,估摸着别人都得当你是给我抱琴的婢子。”
执事挥手,远远的歇在墙根下的挑夫便走了过来,将肩头挽了扣的布系在担舆两旁的竹竿上,一声吆喝便抬了起来。
因为是官舆,受过专门训练的担夫个个精壮,一路碎步小跑,却行的又平又稳。我侧了脸看着青纱外人声鼎沸的街市,将手中的槐花丢入口中,一丝清甜。含了这白色的幽香,我将鸣凤放在自己盘坐的腿上,手指慢慢的掠过已经调松了的琴弦。
天下哪个女人不喜欢瑰丽的衣饰,只是,该我展露风光的日子还没到。
没有夜羽,荀子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属。
昨日将近夕食,宫里突然有人过来传了消息,说伎部的舞官宣我第二日上午入掖庭宫,有舞姬自己对了银子准备的小宴。传话的宫女说了事情之后也不走,姥在一边冷笑,说我家姑娘又不是命妇宫娥,就这么容易进的去掖庭宫?都这时辰了,去宫内申报也行不通,索性我也跟了一起吧,就当是我带进去的。那宫女听了这话才坐了担舆回去。姥就点着我说:瞧您这心血来潮的姐姐,估计跟了她的这些宫女也都习惯她这种指了路之后就撒手不管,等着别人善后的习气了。
能活的如此心血来潮,也不失为一件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