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低下头,掩饰似的用勺子搅动着那碗鱼汤。
许岚切入正题,“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推测,“是……为了雪舟吗?”
“确实是为了他。”梁冰打起精神应对,恭敬回道:“您知道吗,你住院的时候,他曾经去医院看过你……”
许岚一怔,“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你的吗?”
“算是吧。”静了静,梁冰冒昧道:“虽然很唐突,但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不愿意认他吗?”
许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声,“雪舟还不满周岁,我和他爸爸就离婚了,当时我们签过协议,婚姻关系解除以后,他不会再有除了雪舟以外的孩子,而我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不可以再跟雪舟有任何接触。”
她的声音很轻,连餐厅内似有若无的轻音乐似乎都高不过,梁冰却还是瞪大了眼睛,得闹成什么样的怨偶,才会有这种两败俱伤的约定?
彼此又该有多了解互相的软肋,才能精准拿捏对方二十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样看来,许岚也算是用心良苦。
“燕雪舟知道吗?”
“以他爸爸的性子,是不会瞒着他的。但雪舟知不知道,没有差别”许岚脸上呈现出影影绰绰的黯淡,“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所以多恨还是少恨我一点,他都不会因此而变得好过一些。”
三年前,许岚在校园里见到燕雪舟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那个傻孩子是为她而来的,可是既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没道理前功尽弃。
爱从来都不是保障,只有切实握在手里的利益,才是最可靠的。
吃得差不多时,许岚说道:“梁冰,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您说”
“雪舟现在一个人在学校附属医院输液,你能帮我去看看他吗?”
梁冰没再多作耽搁,打车赶到附近的医院。
路上她一直在想,会有那么多偶然的巧合吗?
或许根本不是刚好经过,而是许岚认识他的车,所以总是停在不远处,等他下课时远远看上一眼。
不是视而不见,形同陌路,而是时刻留心,但凡听到和他相关的消息都会记住,所以才会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
爱这个东西本来就没有多么的高深莫测,不过是日久见人心,如果没有,虚情假意迟早有一天会被拆穿,如果有,硬要伪装出疏离和淡漠,也是很难的。
夜色渐深,输液区内却依然人满为患。
隔着玻璃,梁冰看到燕雪舟倚坐在角落里不锈钢的排椅上,脱下来的外套随意盖在身上,右手搭在胸口,有一声没一声地咳嗽着。
架子上透明袋子里的液体快要空了,他仰起头看了一眼,抬手示意换液,但值班护士恰好被一个家属叫走了,没有理会他。
梁冰迟疑了下,站在原地拨打他的电话,她看着他握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只是看着,像是完全没有接通的打算。
她原本打算再打一次的,可来电提示快要断掉时,他终于接了,却没有直接说话。
梁冰只好说:“是我。”
“什么事?”
鼻音很重,嗓子也咳哑了。
梁冰关心问:“你在哪儿?”
他不答。
“你已经两天没来实验室了。”
“程朗会跟进度。不会耽误你拿奖学金的。”
梁冰一滞,听筒内空空的白噪音整整占据了半分钟的时间,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燕雪舟明显一怔,针扎似的疼痛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肺部,他的手指蜷着抵在唇边咳起来。
见状,旁边隔了两个位置上的阿姨好心提醒他,“小伙子,你的药滴完了,快叫护士来换吧,万一进了空气,会死人的……”
一旁陪护的中年男人打断她,“你这又是从哪个视频号看来的?危言耸听,咋可能会死嘛?”
“是正经三甲医院医生发的科普视频好吧?”阿姨白了他一眼,继续絮絮叨叨对燕雪舟说:“你打针家里人都没有一个陪着的啊?要不让我老公去帮你把护士叫过来吧,她们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你干等着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燕雪舟本来就烦,不爱搭理人,莫名其妙被梁冰挂了电话更是烦不胜烦,他权当没听见,目光空茫地移向天花板上白花花的日光灯。
“不用了。”梁冰走过来,身后跟着拿着药袋的护士,“这里换药。”
燕雪舟抬眸看了她一眼,面露意外,却没有立刻说话。
梁冰站在一旁看着护士同他核对过姓名后,更换了新的药袋,在单子上打勾后对她说:“这是最后一袋了,打完去叫我过来拔针。”
“好的。”梁冰送了两步,“谢谢。”
梁冰从兜里掏出下车时在药房买的暖贴,拆开包装,不由分说地弯下腰塞在他手里,“护士说这袋药刺激血管,可能会有点疼,这样暖暖手能好一点。”
指尖相触时,她被激得轻颤了下,“你很冷吗?”
燕雪舟靠在椅背看着她,还是没说话。
阿姨指挥完老公去接热水,凑过来打趣道:“女朋友来了啊?”
梁冰没吭声,燕雪舟心烦气躁地否认:“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