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栩安递给他，一脸好奇，“干嘛？”

他摆弄了一会，给两人的手机上都下了同一个软件。

“迈阿密不是什么太安全的地方，下个定位软件，万一有什么危险，我能快点过去。”

她这才想起什么，“今晚……耽误你正事儿了吧？”

游远轻哼了一声，将手机递给她。冯栩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今晚丢下自己的事情跑来这里，这让她心里有一种难言的亏欠感。

在之前的恋爱关系里，她是不被允许去打扰对方的。对方的一切工作事情，都比她情感变动来的重要。都别提什么实质性帮助，就连偶尔的感情宣泄也只能换得对方冷言冷语。她并不算是经常宣泄情感，只偶尔熬了几天只睡了个位数，她头疼的说几句累了，通常只能换来方煜行冷冷的几句，你应该知足，你现在生活还不够好吗，苦难都是最甜的那一阶。

她听到这话时只觉得心脏被刺中，疼痛呼啸而过。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她太过于幸运，应该感恩。可再幸运的事情，拆分成细节运转下去，终归也会有烦恼。只因为她总体幸运，她就不再有资格对着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就这繁琐复杂的生活，说一句累了吗。

说到底，没人关心她究竟是什么感受。

她以为这就是成年人的感情世界，无血无肉，只干巴巴的一句“我还爱你”撑着两人的关系，却日复一日食不知味，连一分爱都品尝不出。她又想起游远说过的那句话，不要和亲近的人一起合伙。她突然了悟，原来过分诱惑的利益和平淡的生活搅在一起，日常柴米油盐的冲突情绪都多了几个出口，轻易地从这里转移到那里。

这让她在怀疑爱和坚定爱中反复摇摆，对依赖有种本能的抗拒。

她下了车，突然的愧疚让她情绪低落。

“对不起……今晚耽误你的事情了。下次其实不用管我的。”冯栩安吸吸鼻子，“我自己有分寸，不用过分担心。但还是谢谢你。”

车门啪地一声被关上。

她一脸正经的划分界限让游远沉默。她走后，他依旧坐在车里，并没看她走远的背影。她突然的疏离让他很沮丧，有一瞬间他想，真他妈自作多情啊。他怎么忘了呢。她是谁啊，年少创业，年纪轻轻就卖了公司的股份，脚踢渣男，绝不会放过仇人的一滴血。

她什么都可以，她并不需要他。他的那点担心，被她显得真不够看。

***

约好的 office hour 刚好在国际金融课后。冯栩安在走廊里巧合的碰上了秦新琼，俩人一同上了电梯。

“安安，我感觉你们公寓挺好的，我今天下来的时候问了问，还挺巧，刚好有最近能入住的。我就签了。”

“那挺好啊，”冯栩安赞同道，“那你前男友那里怎么办？你和他……提分手了？”

“提了啊。”秦新琼丝毫没有任何压力摆在脸上，“我那天主要是为了能跑出去，怕他那几个朋友跟他合伙发疯。我今天说分手，他不肯，我威胁他不分，我就告诉他妈他用学费吸毒。但是他分了，我绝对保密到底。嘿嘿，打小报告永远都好用啊。”

其实还说了些别的。

那天保安来得快，把徐凯他们抓了个正着。不过公寓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下次再犯就会把他赶出去。只是徐凯那恶心人的嘴脸太过渗人，秦新琼不想和冯栩安提起。

冯栩安按了按她的头发，“这小脑袋瓜还真挺好使啊……”

电梯到了二楼，门打开，游远站在门外。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上有一抹简单的粉黄色条纹，添了几分活泼。游远抬头，突然脚步往后错了几步，好像被吓了一跳。他转了转头，周围也没有其他的电梯下来，犹豫了下，还是进了电梯。

冯栩安：“……”

那人很自然的站在前头，背影坚决，似乎也没想过要和她打招呼。她心里一沉，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

手机嘟嘟地响，秦新琼发来了消息。

秦新琼：咋啦，你俩昨晚吵架啦。

冯栩安：没有啊……

几人的目的地一致，都是老师办公室。另外两位队友 Mike 和 Tyler 已经在庭院中等他们了。今日来找老师的目的很简单，大致过一遍 presentation 是否契合老师的话题要求，从老师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得分的 ABCD 了。

大胡子教授听说他们要自己设计一个 APP，对此相当好奇。可在听说内容以后，却思虑了许久。

“你们有想过你们的目标客户群体吗？”

“像你们刚才提过的 Lemon，它是专门做保险的，所以他的界面很简洁，只提供了车房等选项。但是你们这个创意虽然好，但是太广。我看不到什么人会感兴趣。”

倒不是他们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最一开始，他们的目标便是广义的人群。广义，这个定义太大了，不是一两分钟能讲出来的。现下的 office hour 比实际的 presentation 要长很多，老师都会觉得迷惑，那更不用说实际的 presentation。

“但我很喜欢你们的形式。视频很直观，大概让我了解了你们的想法。希望你们回去再打磨一下内容。新人时期总是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做好，但是沉下心来，仔细思考一下，你们究竟要吸引到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还没那么糟糕，起码大概框架不需要改变了。几人约定好，最近再多搜集几个 crowdfunding 案例。算算时间，还能再约一次组会，期间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随时再沟通。

冯栩安想起些什么，向前追了两步，牵起游远的手腕。

“你能再给我讲讲你提过的那个 Robinhood 吗？”

游远却像触了电一般，立刻抬起手躲开。冯栩安面色尴尬立在当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日他冷淡的很。

她立即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对不起。”

今日天气阴冷，庭院中灰突突的，空中飘起了小雨。一片叶子被吹到冯栩安的脸上，她躲闪着眯了几下眼，借故将叶子从脸上抹开，顺便停在了原地。她转头换个方向走开，尽管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去图书馆吧。不要有问题就发问，自己去查。

按照图书馆的索书号，冯栩安看到了几本书，都是如何使用 Robinhood 来进行股票交易的指南，对她的问题毫无帮助。Robinhood 只是新型的 Fintech 软件，和 crowdfunding 并没什么关系。可她刚才灵光一闪，除了免交易佣金之外，Robinhood 到底哪里吸引到了这么多人？这背后的运营逻辑又是什么？

她草草的浏览着书籍，一页又一页，每次看到 Robinhood 这个词，就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他刚才格外冷漠。

冯栩安确信，她还是不太擅长恋爱这种事情。和人长时间相处是个太大的课题。创业是冰冷的，解决掉数据，解决掉策略，统一好利益，一切还有希望。可人的感情是莫测的，会将一切都推入失控的边缘。她努力的摇摇头，将这些杂念都清除出去。

她来到附近的桌旁，先将书放了上去。外面天色渐暗，她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暂时还不想走，默默叹了口气。将书翻到下一页，一个新鲜的数字 3%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向下粗略读下去，逐渐有些激动，赶紧推开椅子坐下，逐字逐句重读。

“Robinhood 作为一个免费交易账户，却可以开设个人养老金账户，提供 3%的个人养老金账户 match。”

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两双手交错，按在了书上的 3%处。来人声音很低，在她的耳边慢慢解释着。游远身上带着清冽雨水的草木气息，来得似乎匆匆。冯栩安抬头，夜幕中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在昏黄的路灯下变的细密，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微疼，略痒，样样感受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