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凯自觉人生不会有太大的提高了,逐渐活得像下水道里的蟑螂。他也不做什么,就是默默尾随冯栩安,时不时打个招呼。次数渐多,冯栩安心里发怵,未知的才最可怕。

变故发生在楼清川回国。

他敏感地注意到了徐凯,三两下套出了当年事情的原委。第一次报警后,徐凯只得到了批评教育,他点头哈腰认错的样子让楼清川认定绝对没那么简单。楼清川那段时间就留在了国内,玩了一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徐凯盯着冯栩安,有人在盯着他。再次报警后,徐凯被拘留,出来后却狗急跳墙,从跟踪上升到恶意伤害,楼清川和他缠打差点去了半条命,这才抓到他小辫子,数罪并罚判了刑。

自那以后,冯栩安做事总会留一些余地,带了丝畏手畏脚。这无非是因为她学会了压抑本性做事,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惹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她像个泥塑的人,能快速识别到这社会的生存法则,将自己捏扁揉圆,只为向目标行进。

徐凯刑期为三年。判决下来那天他一直叫嚣,只要他有出来那天,一定要冯栩安好看。她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想必心理压力巨大。

游远电话铃声悠悠响起,恰逢冯栩安推门回来。他一看,又是他家老头子,赶紧按掉了。接连挂了两三次,冯栩安突然问,“元处长给你打的电话?”

这误会可就太大了,游远甚至没和对方交换电话号。老头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游远举着手机说是我爸,显然冯栩安一脸不信,要笑不笑的面庞像是在问,是你爸的话为什么你不敢接啊。

游远无奈接起了电话。

“喂。”

父亲大人的吼声穿透了手机,响彻办公室,“好小子你你真敢干啊,这么些年我给你介绍的女朋友你都介绍给别人了?你真敢啊你,怪不得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成了的你小子,你在国内是不是,明天你赶紧给我回家,不回家你就等我收拾死你”

游远着急忙慌捂住电话往门外走。作为游远父亲口中的那个“别人”,楼清川大笑出声,像等到了给窦娥昭冤的六月飞雪,痛快总结道,“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

游远比冯栩安早一步回到家中,只因受了姥姥的邀约,陪她看甄嬛传。

他看着这对祖孙,不由得感慨口味这个东西也是会遗传的。当年他拒绝了年轻的那位女士一次,如今断不能再自掘坟墓。

只是没想到,一入剧情就跟入了宫门一般,深似海啊。

冯栩安刚一推开门,便看到一老一小一脸沉浸在呆滞的沉痛中,端坐在电视前。姥姥手里端了杯水,半张着嘴,冯栩安鞋都换完了她也没喝一口。游远嘴里咬了个勺子,左手边的抹茶冰激凌都快化成茶水了,也没见他挖一口。她疑惑着看了眼电视,里面的华妃大喊了一声,“皇上,您害得世兰好苦啊!”

华妃“咚”的一声撞上了墙壁,力道之大感觉电视都跟着晃了晃,游远瞳孔微瞪,头部抖了两三下,像受到了巨大冲击。冯栩安苦笑着走到厨房,餐桌上摆满了菜饭,原来那两个人正等她吃晚饭呢。

姥姥咬了口牛奶小馒头,“华妃总算死了。她可真够坏。”

游远反驳,“她只是封建制度的受害人啊。”

姥姥哼了一声,“杀人了还不该死?

冯栩安意外,他看得还挺深刻。随即她起身离开了饭桌,刚才食物升腾的热气和三两句斗嘴的家常险些动摇了她。她揉揉眼睛,试图把对平淡温暖的向往全都扔掉。可心中却矛盾地风起云涌,心被剖成两部分,一部分牢记了游远当年的散漫伤人,一部分是对未来隐隐的期待。

这心情扰的她头疼,躺在床上贴了个面膜养神。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游远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欠打,“能借个洗面奶不?”

冯栩安去洗手间拿,游远大剌剌地跟了上来。不过,此人心思昭然若揭,无辜的洗面奶被放到他手上自然不能赶走他。冯栩安懒得再和他你追我赶,往床边一坐,开始危险发言。

“我不打算和你复合。明天我让清川加紧给你找房子,你先出去住酒店。”

游远微微蹙眉,最近住在一起,关系显然变得更亲密了些,今日又是哪里做得不对了?他心里也泛起一大片灼痛,手指不禁摩挲起柔软的裤子兜边,鼻腔酸起一阵委屈。

“对不起,我又做错了。”他也坐下,“我没有逼你去举报 Chris 的意思,我就是说说我的看法……我之前就不想说,但是你非要我说,我说了实话你又不开心……”

“不是那个意思。”冯栩安摇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看你家里也催的挺急的,我短期内没有结婚的打算,早点找个女朋友,正常谈恋爱吧。”

他缓缓道,“我可以不结婚的。咱们可以一直谈恋爱。”

“你有点打扰到我生活了。”冯栩安突然换了副冷漠的嘴脸,“不觉得天天这么缠着人,挺烦的吗?”

她缓缓揉着头,游远心中一刺,顿觉自己是她头疼的病灶。她不想剖白自己的心情,再次把那刚出生的软嫩芽探到冰冷的江水里,最后失去自己的根。

于是她在话语里加了点违心的佐料,“要不是因为你懂股票,我早就让你走了。”

哭哭??

这两人胶着到什么时候我都焦虑症犯了

那必须是快了

好好好??????

Blessed by fate(70)骄傲

游远切身体会到了风水轮流转的真实含义。

冯栩安有许多不能触碰的逆鳞,而他的随性散漫宛若天女散花万箭齐发,总能射中一二。遥想她当年说绝不能赶她走,后来他仔细琢磨,先入为主,只以为是起源于她过去经历。如今他自己体会一遭,才发现那是为人最基本的自尊。

当自己被当成股票工具,他才发现最可怕的并不是被利用本身,而是掺杂了利益目的后,随时会被丢弃的惶恐和自弃感。在看清的那一刻他像光着身子被扒了皮,红色的身体血淋淋裸露在外,风一吹,又凉又痛。

黑夜渐深。他躺在酒店冰冷的床上,耷拉着眼皮看向天花板。

他莫名其妙想起当年破釜沉舟卖车轮子的事儿,突然觉得有趣。年少时真是一腔热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向前疯跑,傻得可爱。如今由青年迈入壮年,本可能像世上俗人一般左右摇摆,利益权衡,随后与红尘滚滚的车流汇合,最后归于平静。

可他戒不掉那少年心性。

那股劲头莫名跨过了年纪。想必他少年时便不走寻常路,如今有自己的坚持才算正常。毕竟太阳光的温暖不可替代,谁不想向着光走,而宇宙里没有第二个太阳。

那日姥姥问游远,到底看上冯栩安什么了,这么锲而不舍。他嘿嘿笑,心知肚明姥姥只是想从外人那里听到外孙女的五彩斑斓马屁。可他脑一抽,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描绘了很久才找到最合适的总结。他说,我很爱她在俗世里从不随波逐流,从容侃侃而谈的样子很迷人。

姥姥微愣,看起来是以为游远要说出些雅俗共赏的话语,抑或是冯栩安德才兼备,美貌自强之类的。可随后姥姥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只余赞赏的微笑。

他想太多,睡不着,翻身起来看一下交易的股票。今夜伤感,他调出冯栩安公司的股票看了会。屏幕上某个区域的数字和他上次印象中差距颇大,他有些疑惑,看过去后愣住了。

Foom 看涨期权成交量竟然在一天之内暴增。

他焦虑地抓抓头,推开椅子站起来晃悠了两圈。这交易量上涨太反常,对方必定目的不纯。十二月刚刚过,下一次披露股票持有及期权信息的报告在三月份,可现在坐等信息披露就是个死。如果是方煜行干得……根据他过去的调查,方煜行没有这么大的资金量。

游远立刻发邮件给自己公司那位俄罗斯黑客,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查到购买期权的背后公司。交代完一切,他匆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