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想起，新财务 AI 计划，除了秦新琼和楼清川知晓外，她只和 Chris 提过一句。虽然分公司是由国内的事务所审计，但 Chris 若是有心，翻翻合并财务报表，立刻会寻到些蛛丝马迹。

她深深叹气。现在她完全是在为自己不谨慎的愚蠢买单。

她再度回到电脑旁坐下，沉思中带有几分犹豫。邮箱里躺着几封邮件，乍一看就能看出是钓鱼邮件，点了链接后可能会丢失信息。她鼠标放在链接附近，迟迟未按下。

她脑海中再度数了一下能揪出证据的方式……无非是找法务会计，引入咨询，约谈 Erin 下属……无论哪一种，都至少要耗时一个月以上，并且打草惊蛇。冯栩安此时并不想为了拿到 Erin 吃回扣的证据而惊动她，毕竟，她于冯栩安来说是一张明牌，而她自己可能并不知道。如果方煜行真的和 Erin 合作，在解决掉 Erin 以后，方煜行下一步棋将变得未知，事情会继续陷入不安。

时间紧迫。游远的钓鱼邮件办法虽然馊，但绝对够快，有效。

想到这里，下一秒，她毫不犹豫按下了那钓鱼邮件中的链接。决定做便痛快地做，这世上从没有既成功又成仁的道理。既然对方这么想把这场游戏玩好，那么她便好好的接招，酣畅淋漓后再分胜负。

昨夜，游远和冯栩安离开楼清川家里后，他准备先将她送回家。这一路上，她都支着脑袋心事重重，游远便提议要不要彻夜“工作”。冯栩安也不想独自回家心烦，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小酒馆。

为了避免自己的主观判断影响游远，她只按照时间点复述自己听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游远飞快抓到几个关键点。

“我原本以为方煜行是想故技重施，开掉新琼以后夺你的权。但现在看来这事情走向不太一样。”他缓缓道，“Erin 开掉新琼，换掉 Chris，听起来更像是要遮掩自己吃回扣这件事情。难道 Chris 查出了什么？需不需要我去探探话？”

当时冯栩安已经有了怀疑，便立刻按住了他的手机，面含深意，“不，从现在开始，除了新琼和清川以外，不要擅自和这件事中的任何人有私下接触。”

游远十分敏感，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你……现在怀疑所有人？”

她没回答，隔了会又说道，“我们还是签一个合同吧。”

游远像吃了苍蝇，“不需要。刀架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害你。”

冯栩安默了几秒，才道，“好。”

她又补充，“除了需要你监控方煜行的情况，现在有另一个事情需要你的建议。财务计划第一阶段已经泄漏了。下一次股东大会上，你觉得 Erin 会有什么动作？”

游远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晚上她毫不避讳大谈生意，原来是急着拉拢第二阶段的客户。这样想来，她刚才这一问实则是试探他的想法，她昨天既然赶去谈第二阶段的客户，只能说明她准备将第一阶段计划公开。

游远会意，只说，“我猜你已经有主意了，我的回答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是……这是个震慑 Erin 的好机会。你手里有她吃回扣的证据了吗？”

一提起这茬，冯栩安就发愁，“新琼带回来的是价格分析文件，我只能质疑，不能打她个措手不及。她很小心，价格虚增不多，我怀疑她不是通过这个手段来吃的回扣。”

“嗯……这事儿只要公正办，都会打草惊蛇。”游远突然眼睛一翻，“……我倒是有个损招。”

他讲完，冯栩安面色一言难尽。

她支支吾吾，“你……我是让你来帮我，但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游远忍不住气恼，“说什么呢你。其他的手段倒是有，但是哪个能秘密做？还有你等得了那么久吗？这事儿可以交给我。”

冯栩安想想他刚才说的话，大脑又被酒精侵蚀了一部分。她摸着小酒馆木质的桌椅，粗糙的质感和面前笑着的人，带着她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孤海的帆船上，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到他脸上，面前月盘巨大，世界格外孤寂。

他刚才在耳边说得什么黑客啊，钓鱼软件啊。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她声音晃悠悠，“……黑客黑你的那些钱，后来都还给你了吗？”

游远安静了会。酒馆中微醺的气味飘在两人之间，她眼神依旧清亮，看来这些年酒量更好了。昨夜那种饭局只会多不会少，她和方煜行这一类搞关系的能手不同，但也能熟练地说起不违心客套词，低调娓娓道来自己的实力。他唇角微勾，只觉得心里泛酸发痒。

“还给我了。但是我恨死他了。”

这两句话没头没脑，但是两人立刻懂了。海上那晚，是两人后来混乱的开端。

冯栩安微醺后也不再对他端着，低低笑着，“……那又怎么样。你那么怂，遇事儿就知道跑。”

可他却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没跑。我后来再也没跑过。我花了大价钱把这人给找到了。一俄罗斯人，也住佛罗里达。有人把我交易信息散布到网上，让他找到机会了。”他笑得像在邀功，“怎么样，不怂了吧？我想报警给他送进去来着，但后来把他收编了，捏着他把柄让他给我们公司做 IT。”

冯栩安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来，讲的都是英文，游远皱着眉听了一会，对面那人他似乎不认识。冯栩安皱眉听了许久，似乎是很厌烦对方。可最终她只说明天给他回话。

他觉得她身上藏着不少秘密，不管是好是坏，都像一团团沉重的黑雾。他想试着帮她拨开，便轻轻的问，“是谁啊。”

“别问那么多。”隔了会她叹口气，“就按照你说的办。做的小心一点。”

***

冯栩安突然发邮件，要求公司 IT 部门对全公司进行钓鱼网站测试。楼清川看到这邮件时，已经是下午。

“为什么突然要搞测试？”

冯栩安一脸的心虚，还在装着，“我觉得黑客手段越来越强了，咱们也得加强培训和防护。我今早收到了一封邮件，那后缀和咱们客户的一模一样。我一下就误点了一封。你帮忙协调一下，最近让内部 IT 做好钓鱼测试。就设置一些假的钓鱼邮件包含个链接，谁要是点了链接，就送去培训。”

楼清川直觉这里边不简单，“打什么鬼主意呢？”

冯栩安笑道，“现在还不能说。记得每天晚上给我发个名单，我要看看谁中招咯。”

她一向狡兔三窟，只和必要的人共享必要信息。他便不再追问了。他刚要离开，便想起昨天她托付的事情，“游远的房子找好了。我楼上。看得死死的。”

冯栩安也跟着装傻，“行。省得他使坏心眼。”

晚上，冯栩安拿到名单。Erin 的名字赫然在册。冯栩安满意一笑，没过多久，游远推门进来，“Erin 点了链接，拿到不少文件……你得仔细看看。”

冯栩安并未回话，先打给了 Brion。

她直入主题，“不用再找审计师了。我依旧想选 D 家，我联系了 Chris 办公室的另外一位合伙人 Brook，打算聊聊。”

Brion 闻言十分吃惊，“An……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我们原本已经选好的 Veno 和 Quec 业内口碑也很好。”

冯栩安沉声道，“Brion。我们一起共事快三年，我从没请求过你的帮助。我会向你解释原因，但是你先答应我，飞一趟迈阿密跟 Brook 谈谈，我也会去，但是你要帮我隐藏行踪。”

Brion 不解，且有些抗拒，“我不清楚公司内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斗争，但这完全不对劲，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聊聊。”

冯栩安险些气笑了，“你对你的职业生涯一点危机都没有吗？那你知道 Erin 为什么要把 Chris 换掉吗？你和新琼都碍着 Erin 的事儿了，新琼被她开了，她要动的下一个，就是你。”

冯栩安抛下惊雷，“你可以等等看，看看被 Chris 替换掉的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