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地上的慧娘正躺在血泊里,双眼紧闭,表情安详,早已没了气息。她双手捂着左侧胸口,那里有处伤口,周围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地上还有一片用血画的长条形,像是用手蘸了血涂出来的,此外,慧娘脖颈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沈青江看到这个出血量,推测致死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胸口的致命伤,只是脖颈处的勒痕又作何解释?
沈青江刚想要求验尸,一旁的路谦已经开口对吕魏说道:“吕大人,可否让我们检验一下尸体?”
见陆谦如此单刀直入,沈青江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平日里陆谦不管跟谁打交道,即便是在今日这种情急之下,也会极其注意礼节,绝对不会如此公事公办地直接表明自己的需求,莫非他与这吕大人认得?
沈青江刚闪过这个想法,就见吕魏十分客气地对陆谦说道:“陆大人请自便。”
沈青江心说,看来猜对了。
陆谦示意沈青江,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开始检查慧娘的尸身,陆谦则去询问吕魏当日所见。
吕魏指着旁边一队禁军,道:“这队禁军每日都会在凤仪殿周围巡视,今日恰好经过此处,听到殿内有人的叫喊声,便闯门而入,正看到……额……”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刘喜,而后压低声音斟酌开口,“正看到刘公公拿着桌上那把利刃,刺入那宫女的胸口,事关重大,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让人告诉我,我来到此处时已经是这般场景,我看那宫女身着掖庭的衣服,便差人去验证,果然是掖庭的宫女。”
人赃俱获,天衣无缝,但陆谦总觉得哪里不对。
慧娘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查验起来相对简单,沈青江三两下查完了慧娘的伤势,又从她衣襟里搜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这纸包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沈青江凑近鼻尖闻了闻,又捻起一小撮在指尖轻轻摩擦了几下,起身对陆谦道:“是骨粉。”
他将那包骨粉交给陆谦,此时沈青江脑内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稍纵即逝他没有捕捉到,只是本能地觉着这尸体和这周围多少有点蹊跷。
陆谦看他神色有异,便上前问道:“怎么了长赢,可是有什么异样?”
沈青江见此处人多口杂,便摇摇头道:“无事,骨粉找到便好了,咱们先去交差,然后再细说。”
陆谦点点头,对吕魏道:“多谢吕大人,我等先行告辞了。”
花公公一直在一旁用手绢捂着口鼻默不作声,见他二人要走,上前一把拉住陆谦,讪笑道:“陆大人,您看我这……”
陆谦一拍脑袋:“怪我了!您看怎么把您给落下了!这么着花公公,我二人呢身上有急差,烦您容我们先去御前复命,而后我们再细说?”
花公公道:“复命要紧,可二位要找的人如今已死,这……”他警惕地把二人拉到一旁,道:“这慧娘是偷跑出来的,若是上面查问下来我可怎么办哟,求二位大热支个招救救老奴吧!”
他说到后面时已经戴上了一丝哭腔,掖庭里的宫女即便是到其他地方效力,也要定时定点地回掖庭点卯,花公公大部分时间其实就是在这件事上,平日里他倒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只不过这几日年节,他想着谁能大过年的找不痛快,心思上也就放松了一些,再加上慧娘是出掖庭后没回来点卯,而后失踪的,那就更“山高皇帝远”了。
这件事说白了跟花公公关系不大,掖庭的宫女在其他地方做完活计后,除了回掖庭,在这皇宫里也没别的地方去,所以几乎没有人会私自出逃,谁能想到慧娘会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在这凤仪殿当中。
虽说掖庭的宫女也大多出身贵族,但家里都是犯了大罪的人,因此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但是宫女出逃还被杀这件事好说不好听,若是有人拿此事借题发挥,那也够花公公喝一壶的,圣心难测,花公公也吃不准这件事皇帝会怎么办,毕竟行凶的人是皇帝的心腹,万一皇帝为了保全他,而找个替死鬼,那自己多办会遭殃。
想到这,他攥陆谦的袖子攥得更紧了。
陆谦拍了拍花公公的手,不着痕迹地将衣袖从他手里牵出来,道:“花公公放心,我二人自会在御前为你分说的。”
花公公这才放了手,让二人离去。
刚出凤仪殿的门,沈青江突然问道:“你不觉得……”陆谦回头看他,沈青江继续说道,“刘喜的衣服太干净了吗?”
第一百零六章:关系
陆谦点点头,道:“的确,若是杀人凶犯,怎么也不可能做到衣不沾血,我看那刘喜衣着整洁,不像是动过手的样子。对了,你查验尸体,结果如何?”
沈青江道:“尸体很干净,只有两处伤痕,一是脖颈处的勒痕,二是胸口的刀伤。脖颈处的勒痕明显,下手之人力气很大,几乎勒断了死者的脖子,但真正的致死伤是胸口的刀伤。也就是说死者有可能在被勒的过程中胸口处中刀,或者没有被勒死,又被补了一刀。”
陆谦问道:“有没有其他伤处?”
沈青江道:“没有,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他猛地反应过来,“对啊,怎么可能没有挣扎的痕迹,寻常人被人勒住脖子肯定会拼命挣扎,衣衫凌乱,甚至可能会在挣扎之时,在指甲缝里残留一些凶手的皮屑,这么看来,慧娘的尸体未免干净得有些过头了。”
陆谦点点头道:“没错,此案疑点重重,眼见有时候不一定为实。不过眼下我们还是把手上的差事了了,眼看太阳这就要落了,我可不想挨板子。至于慧娘的案子,我看多半会交给顺天府,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沈青江道:“你与那吕大人是旧识?”
陆谦道:“哦,他堂兄是我义父的左先锋,之前去我义父家拜会时,有过一面之缘。”
沈青江道:“怪不得那么轻易就让咱们先一步验尸,还能拿到骨粉交差,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陆谦哈哈一笑:“京城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有时甚至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们查访那件旧事进展缓慢的原因,实不相瞒,慧娘这件案子,我觉得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说不清楚,总之这件案子我会随时盯着。”
沈青江点头道:“嗯,我也有同感,她身份特殊,死在凤仪殿,又恰逢皇上中毒这件事东窗事发之际,不得不说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你说会不会是……”
陆谦看着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在猜测刘瑾,谨慎环顾四周后,陆谦低声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他与这件事到底牵扯了多少还未可知,我们须得查明真相,掌握充分的证据,才能出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案情,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二人稳了稳心神,将骨粉拿在手上,陆谦走上前对门口的内侍说道:“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太常寺卿陆谦携同禹安县师爷沈青江求见圣上。”
这内侍认得陆谦,也知道他同孙猛的关系,便客客气气地说道:“陆大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通……”
话还没说,就听到“啪”的一声,众人皆是一惊。
那时是殿内杯盏摔碎的声音,同时还传来皇帝愤怒的大喊:“放肆!连御前的人都敢扣了!下一个是不是要把朕也抓起来啊! 啊?”
“微臣不敢!”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听起来像是在请罪。“只因事关重大,恐伤及陛下颜面,因而吕大人才亲自守着现场,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内侍无奈地看了一眼陆谦,有些为难地说道:“陆大人您看这……是不是晚些您再来?”
陆谦抬头看了看快落山的太阳,皱眉道:“时间有些紧迫,还是劳烦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我们二人刚从凤仪殿回来。”
内侍刚刚也多少听到了点儿东西,知道事情和凤仪殿有点关系,此时又听着陆谦这样说,便点头道:“好,请陆大人在此稍候片刻。”说罢推门进了殿内。
没过多久,那内侍便走了出来,对陆谦和沈青江说道:“陆大人、沈师爷,皇上宣二位觐见。”
御书房内,建安帝杨煊站在龙案前,眉头微簇,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询问下面跪着的陆谦和沈青江:“让你们查下毒之人,怎么查到凤仪殿去了?”
陆谦道:“回陛下,臣与沈师爷一路查访,发现下毒之人很可能藏匿在掖庭之中,去掖庭探查之时恰巧得知慧娘被害一事,便去了凤仪殿查探,并在慧娘的尸身上搜到了此物。”
陆谦说完,从怀中掏出那包骨粉,双手托着呈了上去,一旁的内侍接过纸包,递到皇帝面前。
杨煊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