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见沈青江看到信之后神情落寞,知道他是为陈璟担忧,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他在将军府一切都好,陈叔和尚姨都在,出不了岔子的。听说城南的乐坊里来了个西域的舞姬,很多人去看呢,我让人推着他去看热闹了。”

沈青江喝了口水,点点头道:“恩,有劳孙将军照顾他们三口了。”

陆谦道:“切莫说这种见外的话,咱们这几个人如今可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沈青江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陆大人,你这功名是花银子买的吧!你听过谁家好人用这种话形容自己的吗?”

陆谦拿过他手里的杯子,道:“逗你一笑罢了,快起来换衣服出门了,我刚刚去见过太子,他说这个案子涉及皇上,朝廷几位大臣上书施压,他最多只能给我们两日的时间,初三一早便要给他个结果。”说罢,他从怀中掏了个玉佩递给沈青江,“这是太子的信物,宫里的人都认识此物,可以助我们查案。”

沈青江接过玉佩看了看,他没想到时间会如此紧迫,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想先去看看水源,东西被下在了皇上的饮水中,但御前的人不会蠢到做这种事情,而且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下毒,我怀疑是有人在水源处动了手脚。”

陆谦不动声色地附和道:“好,你随我来。”

宫外的御泉山上,林间枝头压着积雪,下方冰凌倒挂着,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晶莹剔透。一缕清泉从石缝中流出,泉水清澈见底,在水流的冲击下打着旋儿,沿着积满雪的河岸,欢快地向山下流去。

刚刚被陆谦带着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此处的沈青江此时满脸疑问:“陆大人你怎么带我出宫到这山上来了?”

陆谦指着那泉眼说道:“你不是要看水源吗?这便是了。皇上的饮水都是从这御泉山接了运进宫的,每早都有宫人来运水。”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看时辰,今日的水早就已经被运走了。”

沈青江愣住了:“我以为是井水……”

陆谦道:“怎么可能,井水是死水,万一有人扔点儿不干净的东西进去呢?而且那井里,说不准还出过人命案子,那种水怎么可能给皇上喝啊,皇上喝的都是这种活水,而且运进宫之后还要再三查验清楚,才能给皇上用。”

沈青江有些无语,他觉得陆谦的行为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时间不等人,沈青江来不及细想,对陆谦说道:“那我们去查查运水的人还有存水的人。”

陆谦十分配合地点头:“好!”

二人慌忙下山进了宫,等找到茶房时已经过了晌午,茶房正在给皇帝准备下午的茶水,一个小太监正经过门口,见到陆谦和沈青江两个陌生人走过来,忙上前拦住道:“茶房重地,外人不可入内,你们是什么人!”

陆谦给沈青江递了个眼色,沈青江心领神会地拿出了太子的信物,对那太监说道:“奉太子命,严查御用水源。”

那太监连忙跪下,对太子的信物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大人恕罪!”

沈青江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看向陆谦,见陆谦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不妨事这位公公,你先起来,烦您带我们去看看要给皇上用的饮水吧。”

小太监连忙起身请二人进了进去,只见茶房里摆放着两口青瓷大缸,里面已经倒满了水。沈青江拿起缸边的水飘舀了一瓢水,刚想仔细查看,就听到身后一个尖锐的嗓音骂道:“没脑子的混账!什么人都敢往茶房里领啊!出了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第九十九章:茶房

陆谦和沈青江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有些年纪,上唇处长了一颗黑痣的管事太监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脚把那带路的小太监踢翻在地,阴阳怪气地骂道:“不长记性的东西,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万一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十条狗命都不够赔的!”

沈青江将太子的信物亮给对方,道:“这位公公,我们是奉了太子的旨意来调查御用水质的,您可否行个方便?”

那管事太监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咱家可没听人传过旨,这位大人,还是劳烦您去请一道圣旨来吧,不然万一出了纰漏,谁都担待不起不是?”

沈青江看了一眼陆谦,对方终于不再装死了,抱拳客套道:“想必这位就是曹公公吧,本官姓陆,任太常寺卿,可否请您借一步说话?”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曹公公看陆谦有官职在身,也不好太过无礼,便跟随他到了一旁。陆谦从怀中掏出两个银元宝,不漏声色地递到曹公公手里,道:“进宫时,我义父孙猛孙将军百般叮嘱道,公公平日里当差辛苦,我等平日里也不常见到,恰逢年节,这点小意思全当给茶房的大家伙儿添添油水了!”

他言辞恳切,出手阔绰,又打着孙猛的旗号,曹公公也不好博他的面子,立马换了副笑脸,推脱道:“这怎么话说的,陆大人,您太客气了!”

陆谦又凑近了一点,把那两锭银子塞到他怀里,亲切地说道:“哎!公公万不可推辞,我进京时间短,一直没机会进宫拜会,今日得见公公可谓一见如故,你我也该常走动走动!”

曹公公不再推辞,笑眯眯地把银子揣了起来,道:“既如此,便多谢陆大人,多谢孙将军了。”

陆谦道:“公公客气了!只是今日之事还得公公行个方便,您也知道最近圣体违和,我们也是受太子所托,只看一眼那水走个过场便可,绝不会给公公添麻烦!”

曹公公想了想,道:“陆大人哪儿的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请便吧!”

陆谦回头对着沈青江眨了眨眼,沈青江心领神会开始陆续检查面前的几缸水,甚至连那葫芦水瓢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对陆谦点头示意,陆谦这才结束了与曹公公的客套,告辞离开了茶房。

刚出门,陆谦便问道:“如何,可有发现?”

沈青江摇摇头道:“没有,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东西。我想,那下毒之人应该也听到了皇帝在除夕夜晕倒的消息,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便没有再继续行动了。”

陆谦道:“的确,这事儿除非抓现行,事后查起来可能性太小了。”

在茶房耗了一下午,等出来的时候日头都有些西沉了,两人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沈青江眉头紧锁:“都怪我一时意气用事,稀里糊涂揽了这差事,若初三一早没有进展,怕是会被问罪,到时候若再连累了你们,尤其是孙将军……”

“长赢,其实……”陆谦见他如此忧心,一时心软想要同他讲实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还是大事为重,此时心焦总比以后被人架在火上烤要来得好一些,于是狠了狠心,把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其实你跑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吃口饭,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顺便想想接下来要怎么查?”

他这一说,沈青江的肚子里便打起了鼓,道:“也好,吃饱了才有力气,走吧!”

二人回了太子给沈青江在宫里安排的住处,太子留客,宫人们自是不敢怠慢,伙食都是精心准备的,只是沈青江心事重重,再好的东西吃到嘴里也味同嚼蜡,他扒拉了一口饭,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唉,陆大人,你说那下毒之人会藏在茶房中吗?”

陆谦一边对着宫里的御膳大快朵颐,一边说道:“大概不会,皇上圣体抱恙,你查出病因跟饮水有关,这件事虽然被太子捂住了,但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信息来源,那曹公公肯定早就收到了风,在茶房里排查过一番,若是茶房之人动手,相信早就被发现了,曹公公即然敢让我们查,就说明最起码动手的人不是他手底下的人。”

沈青江干脆放下了饭碗,道:“那便更难了……万一那人听到风声跑出了宫,那便更是大海捞针了。”

陆谦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儿:“放心,那人跑不出去的,年节时候宫里戒备森严,怎会轻易让人逃了出去。”

沈青江急道:“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能接触到御用水的,除了茶房就是御前的人,如今这两拨人都查不得,那……那不是走到死胡同了吗?”

陆谦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谁说查不得了,虽说下毒之人不一定是他们,但这水终归是经由他们送到御前的,在这中间到底是谁接触过这水,不还是得问问他们才知道?”

沈青江茅塞顿开:“哦!原来如此!要在水里动手脚,那势必要接近这水,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去把从接水到运水最后到御前,这一条线上的人盘问一遍,看能否有新的发现!”

陆谦拉了他一把,道:“先别慌,你看现在天色已晚,你我又没有刑部的调令,大晚上的去盘查宫人于礼不合,而且这条线上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你一个一个去问,时间来不及。”

沈青江问:“那你说怎么办?”

陆谦道:“我们去找一个人。”

沈青江问:“谁?”

陆谦道:“那日皇上和太子要发落御前伺候的几个宫人,你是不是替他们说话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