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江忙起身道:“学生失态了,大人莫怪。”

陆谦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

陈璟甚少见到沈青江这副表情,本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作死机会的他马上开口说道:“长赢你伸舌头的样子好像隔壁三婶养的黄狗,天气热时它也会这样伸着舌头哈气!”

沈青江收回舌头,语气平淡地说:“我只是像,而你这张嘴是真吐不出象牙来。”

陈璟自知说不过他,只能撇撇嘴继续跟陆谦汇报。

话说那婆子去认尸,一眼就认出是她家的娘子。她本以为人是被官府抓走了,没想到是被害了,当时就吓得腿软站不住。

杜彪连拖带拽,把人扶到了内堂,陆谦见那婆子吓得着实有些魂不附体,便让她坐到了一边,命人给她一碗热茶压压惊。

热茶下肚,婆子才缓过来,勉强能回话了,她道:“启禀大人,老婆子姓黄,主家姓韩,闺名唤做冰儿,是个苦命人,父母早亡,一身孤苦,没想到今日也命丧贼人之手啊!”说罢便掩面痛哭起来。

陆谦问道:“韩冰儿可曾婚配?”

黄婆子道:“不曾婚配。”

陆谦道:“可有其他家人?”

黄婆子道:“父母早亡,无甚亲人,一直和老婆子相依为命。”

陆谦问道:“她是做什么营生的?”

黄婆子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娘子她,她……她平日里也做一些女红绣样,贴补家用。”

陆谦冷笑了一声,道:“你这婆子好不老实,本官念你年老,以礼相待,现下问了你三个问题,你竟然一个都不好好回答,既然这样,陈捕头!”

陈璟:“卑职在!”

陆谦肃然道:“把这婆子拖下去,好好问问她!”

第七章:故人

陈璟答了一声:“是!”就要上手去拖黄婆子。

黄婆子一看这架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老婆子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啊!”

陆谦一改往日温和的语气,冷冷地说道:“头先我问你,韩冰儿可曾婚配,你言否,未曾婚配你为何唤她娘子?我问你她可有亲友,你又言否,既无亲人那当初你为何对陈捕头讲她外出探亲了?而后我问你,她是做什么营生,你说她做女红绣样贴补家用,她手上一点扎伤也没有,你告诉我她常做女红活计?且就凭女红的收入,能付得起你的月例银子吗?”

黄婆子一看谎话被识破,眼珠子转了两圈,开口说:“回大人,我家娘子的确未曾婚配,只是这年龄大了,再叫姑娘怕被人说闲话,跟陈捕头讲说她去探亲,也是为了避免让旁人知道她多日未归,不然闲言碎语会淹死我们娘子的。至于这活计吗……嗯……”黄婆子顿了顿,说:“我家娘子的确不常做女红,她只是……只是挂卖而已。”

沈青江听着这婆子大放厥词,白眼几乎要翻上天,连陈璟都皱着眉头,想动手把黄婆子拉到牢里关到肯说实话为止。

陆谦此时却笑了,只是眼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他走到黄婆子身边,低头睨了她一眼,道:“韩冰儿未曾婚配,却穿着春宫绣样的亵衣外出,应当是去会相好了。我看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怕是也不会拨算盘珠子,这挂卖嘛,卖的不是女红,是她自己罢!”

黄婆子被陆谦的质问吓得跌坐在地上,陆谦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至于亲人,莫说是没有,就算是有,就凭你家娘子这营生,也早该断绝关系了。”他突然低头对着黄婆子大喝一声,“腌咋婆!韩冰儿她到底是哪日出门,去见谁了,给本官实话实说!”

这一声吼又突然又嘹亮,莫说黄婆子,连沈青江和陈璟都颇有些意外。

黄婆子怔了一下,哆哆嗦嗦地开口:“回……回大人,娘子她……她……唉……”

韩冰儿与她做的不是正经生意,也不曾去妓馆挂牌,她担心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会被官府追查,到时候罚没是小,她这一把老骨头万一牵扯到牢狱之灾,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这才有意隐瞒。

眼下见终于瞒不下去了,才长叹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十几年前,娘子被家人卖入兰香阁,老奴那时在兰香阁挂牌,后来年龄大了之后便被鸨母赶了出来。娘子机缘之下尚未挂牌便得遇良人赎身,但她一个女子,孤苦无依,又是兰香阁出来的,自然是难论婚嫁。后来娘子遇到我,便与我商量,偷偷做回了这营生。”

陆谦见她终于肯老实招认,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谦厚的面孔,轻轻挥了挥衣袖,道:“起来回话吧。”

黄婆子缓缓站起身,但依旧心有余悸不敢直视陆谦,低着头道:“娘子她的确有几个交好的郎君,平日里想见娘子的时候就会差人来接,郎君们出手阔绰,多年下来娘子也攒下了一些。她眼见自己年龄渐长,就生了嫁人的心思,慢慢把那些关系都断掉了,只剩了莲花巷的刘员外。”

陆谦问道:“那韩冰儿是哪日出的门?出门做什么去了?”

黄婆子道:“回大人,是初八大概卯时初,天还没亮的时候,因着头一天刘员外差人来说过,初八要来接韩娘子陪他去襄阳赴宴,路途远要一早走,所以老奴不敢睡熟,五更天鸡叫头遍就起来给娘子准备避子汤,那避子汤要文火熬满一个时辰,所以老奴用沙漏算好了时辰,药刚熬好,刘府的马车就来了。”

陆谦:“你确定是刘员外派人来接的吗?”

黄婆子回想了一下,道:“确定,那时天还未亮,老奴上了年纪眼神不好看不清来人,但刘员外家的马车老奴是认识的,确实是他派人接走的无疑。”

陆谦给陈璟使了个眼色,陈璟便心领神会地领人去刘员外家拿人了。陆谦又问:“你家娘子平日里可曾与人有过恩怨?”

黄婆子道:“我们这个行当,除去那些恩客,甚少与旁人来往,毕竟明面上是良籍,跟楼里挂牌的姑娘不一样,多少都得保留些脸面,以后好不知道底细的人嫁了。”

陆谦和沈青江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多少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些语塞。

好不容易脱了贱籍,却以清白之身做起了暗娼,多年后没攀上高枝,还想找个不知情的人嫁了,虽说人各有各的活法,但这韩冰儿也未免太过贪心了。

虽然她的脸被划花,但沈青江观她眉眼便知道她相貌不俗,否则以她这年纪绝做不了这种营生。想来是在兰香阁里见到了姑娘们奢靡的生活后,便不甘心嫁给草民,也想过一过这富贵日子,一心想攀高枝,只可惜这些年来都没遇到能遂她心仪的高门大户。

陆谦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当年是谁帮她赎身的?可还有来往?”

“这……”黄婆子有些为难地说:“这老奴真的不知道,娘子对此闭口不提,说那人只为行善不愿留名。”

陆谦又问:“她可有亲友?”

黄婆子道:“年幼时父母将她卖入妓馆,便是断了来往的,至于友人……风月场上大都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老奴只听她提过很多年前似乎有位恩人,那时她刚被卖入兰香阁,一心寻死,是那位恩人救了她的性命,但其他的娘子不愿多说,老婆子也就不好多问了。”

陆谦问:“是给她赎身的人吗?”

黄婆子摇头道:“老奴不知,娘子她极少提及过往。”

陆谦沉吟片刻,对黄婆子说:“今日你且先回去,本案结束前你不能离开禹安,也勿对旁人多嘴,明白吗?”

黄婆子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老奴明白!谢大人!”

陆谦让人带黄婆子离开,沈青江把记录好的案卷交给陆谦,陆谦却并没有接,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青江,缓缓开口道:“长赢,司珍局,与你有何关系吗?”

第八章: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