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从江家牌楼回来,便去了衙门,在衙门里没找到陆谦才回的家。
所以他和沈青江都心知肚明,陆谦根本没去衙门里拿过什么绛血藤的根。
陈璟端着碗,却有些吃不下东西,他甚至觉得有些脊背发凉,他与陆谦虽相识不久,但总觉得陆谦行事有勇有谋,为人光风霁月,陈璟打从心眼里欣赏他,可这一番的变故却让陈璟越发看不透眼前这位亦师亦友的陆大人。
作为伤患的沈青江和陈河都吃得不多,尚尧急着给陈河煎药,只匆匆忙忙对付了一口,陆谦也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怎么下饭。书澜和凌云见一桌人都不怎么动筷子,自然也不好一直吃,匆匆扒拉了几口饭便撩筷子了。
一顿饭给陈璟吃了一肚子怨念,以至于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总算知道什么叫味同嚼蜡了。
书澜和凌云跟陈璟一起在主厅打地铺,这哥俩倒是心无旁骛,沾床就睡,陈璟看着这俩“黑衣人”觉得更闹心了。
天刚擦亮,陈璟就出了门。他翻来覆去烙了一夜的饼,他既想要案子水落石出,又从心底不希望这件事真的跟陆谦有关,故而一大早便套了马,赶去了五斗米镇。
陈宅里大家虽然前一夜各怀心事入睡,但终归一夜风平浪静,众人也算得了一个好眠。陆谦打发书澜去买早饭的时候,才发现陈璟人不在,正好沈青江从屋里出来,陆谦便问道:“长赢可见到阿璟了?”
沈青江一边系衣带,一边说道:“哦,昨日我同他讲有一味草药对师父的内伤恢复有帮助,他便一早去山里寻药去了,还托我跟你讲一声,今日算他告假一日。”
陆谦问道:“什么草药药铺没有吗?”
沈青江倒了杯茶递给陆谦,道:“这药名叫春绝子,天凉时易得,天热了反而不好找,不太常用又便宜,药铺里不太备着。这个时节也就只有深山才有了,阿璟脚程快,我看半日就差不多该回来了。”
陆谦喝了口茶,刚想问什么,就听沈青江开口问道,“我记得大人的表字是,瑾昊?”
陆谦有些意外:“是啊,还是上次喝酒的时候说的呢。”
沈青江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还敢提上回喝酒这茬。面上却不咸不淡地说道:“瑾,美玉也,大人这字倒是有意思了。”
陆谦笑了笑,道:“君子如玉,我以此为字,也算是附庸风雅了。”
沈青江又问:“那这昊字何解呢?”
陆谦道:“昊者,元气博大之貌,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当胸中有傲气。”
沈青江眯着眼睛,悠然自得地和了口茶,说道:“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看大人这字倒也有意思呢。”
陆谦疑惑道:“怎么呢?”
沈青江放下茶杯,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字,道:“大人看这‘昊’字,像不像‘吴’字?”
陆谦脸上的表情没变,但眼里却好像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
“的确有些像‘吴’字。”陆谦顺着沈青江的话说道。
沈青江此时却有些“得寸进尺”地继续说着:“瑾,美玉也,钰,也是美玉的意思,大人这字可真像是将吴钰的名字倒过来写了。”
陆谦干笑了一声,道:“长赢惯会说笑的,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竟也觉得我的字与吴钰的名字有些相似了呢。”
沈青江皮笑肉不笑:“既然聊到案子了,那我们不妨畅想一番,如若大人是吴钰,那您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呢?”
陆谦道:“如今大仇得报,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沈青江道:“我倒觉得,他不会离开。”
陆谦脸上已经连表情都没有了,只是冷冷地问道:“哦?此话何解?”
沈青江道:“李玉琴当年蒙受不白之冤,吴兴惨死,难作为他们的儿子,吴钰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难道就是为了简简单单杀几个人?那他何必要留下香囊,引导我们发现李玉琴案子的真相呢?”
陆谦道:“那香囊不是意外掉落的吗?”
沈青江冷笑了一声:“呵,大人怎么糊涂了,那香囊保存完好,想必吴钰肯定是花了心思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遗失在现场了呢?肯定是故意为之的。”
陆谦挑眉看向沈青江:“沈师爷高才啊。”
沈青江也回看向陆谦:“陆大人谬赞了。”
二人之间一股不妙的气氛肆意流动,廊下站着的凌云不自觉地又站远了些。
“少主!早饭买回来了!”门口拎着早饭的书澜,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凌云也终于松了口气。
陆谦恢复了平日里谦谦君子的模样,说道:“先用早饭吧,我去请陈叔和尚姨。”
沈青江也颇为好说话地点点头道:“好,有劳大人。”
书澜、陈河和尚尧三人不明就里,正常用饭;陆谦和沈青江面上和和气气,吃得心安理得;只有凌云一个人,感受着桌上不正常的气氛,吃得战战兢兢。
早饭结束,陆谦要去衙门,所以还是照例带走了书澜,将凌云留下照看沈青江他们三人。
午时刚过,陈璟便风风火火地进了门,他直接越过廊下的凌云,冲进了沈青江房中,将画像交给他,说道:“年岁太久,而且那日天色已晚,马镇长打着灯笼,对方的长相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在那将士面部有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眉宇之间有颗黑痣,二是双耳垂肩,马镇长信佛,觉得这将士颇有佛像,因而这么多年也没忘了。”
沈青江道:“如今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试了。若一会试出来,这人真的是孙猛将军,你须得立刻去一个地方。”沈青江压低了声音,凑到陈璟耳边说了一个地名。
陈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沈青江,随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沈青江拿着画像走出房门,装模作样地数落陈璟:“我就说你让人骗了,这怎么能是药师佛的画像呢!”
陈璟解释道:“可那人说了,这是他画了重金在天竺求来的药师佛画像,可保佑家人康健,我看你和爹都受了伤,这才花了大价钱买下的。”
沈青江戳了戳他的脑袋,怒道:“你长长脑子行吗!谁家的佛陀脸上长痣啊!”然后招呼凌云道,“来来来,凌云兄弟,你来看看,这明明就是照着谁家的叔伯画的嘛!”
凌云凑过来看了看那画像,挠了挠头,问道:“陈捕头,你这药师佛怎么长得,像我家老爷?”
陈璟和沈青江也没想到,陆谦能调教出如此纯真无邪的下属,这一番属实是有点太容易了。
陈璟干咳了两声,问道:“怎么就像你家老爷了,这明明是我花了大钱请的药师佛!”
凌云争辩道:“虽说五官只是神似,但这耳垂和这眉间的痣都和我家老爷是一样的。”
沈青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面上依旧指责陈璟:“你看,我就说是按照谁家叔伯画的吧,随便一问这就有人觉得像认识的人了,你还不赶紧去找那人把银子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