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不解地问:“老爷,如若这样那老东家和您的名声,可就不保了啊,我们彭家的家业也势必会毁于一旦啊!”

陈璟道:“父亲如今在地府受罪,阎王爷让我回来,想办法还李玉琴公道,否则我也要下油锅,而你!东叔!”他突然厉声道,“如果不能为李玉琴平反,等你百年之后,也要下油锅里炸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王东吓得连忙哭喊磕头:“我错了!我错了阎王爷!我明日一早就去府衙为李玉琴鸣冤!求老爷您一定要保佑我!我不想下油锅啊!!”

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在王东的哭喊声中,陈璟准备功成身退了。不过他出门后看了眼月亮,才刚四更天,他转念一想:万一这老头咂摸出味儿来,识破了我的局,不去衙门投案,那我多丢脸。

于是他把猫在墙角的小六子和杜彪唤出来,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再杀个回马枪。

果然,王东这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寻思这事儿,一直到天擦亮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万一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呢?

就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那一刻,那纸糊的窗户又被一阵邪风给吹开了,披头散发的陈璟站在窗外,阴沉沉地说道:“东叔……你可一定要去啊……不然我们都会上刀山下油锅的……”

王东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连忙磕头道:“老爷放心!老爷放心!求您了老爷!您快安息吧!”

陈璟知道这下妥了,于是展开轻功,飞身而去。王东见此状,更加坚信自己见到了老爷的鬼魂,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让小厮套了车,赶到衙门口敲响了登闻鼓。

公堂之上,王东将当年彭业昆贿赂江槐,收买韩冰儿,雇佣孙桥杀害李玉琴的经过和盘托出,衙役拿了口供让他当堂签字画押。

刚刚退堂,衙门外就来了一名差役,手里捧着一份卷宗,报了一声“大理寺文书到”,便走了进来。

陆谦起身相迎,见礼后,接过文书一看,果然是李玉琴案件的卷宗。

他将卷宗紧握在手里,双手都有些微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阿璟!”他唤了陈璟过来,一起观看卷宗,“终于,天时地利人和凑齐,我们可以为李玉琴翻案了!”

第三十三章:证据

暮色时分,随着陈宅的伙房里炊烟渐熄,饭桌上出现了一个个香气扑鼻的家常菜,热气腾腾的炙鱼脍、葱烧兔肉、炖羊、紫苏虾,各色新鲜时蔬,当然还少不了清脆爽口的醋腌萝卜。

陈璟解下围裙,放在一边,坐在饭桌旁,尚尧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道:“我儿辛苦了,备了这么一桌上好的酒菜,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陈璟笑盈盈地说道:“娘,的确有喜事,但这事儿还是由陆大人来宣布比较好!”

陆谦把今日拿到的卷宗拿了出来:“李玉琴案子的卷宗今日送到了,实在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了许多,并且王东也如阿璟昨日所言,今日一早便到了县衙投案,把当年他和彭业昆是如何污蔑李玉琴,后又杀人灭口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他举起酒杯,激动地说道,“这件案子多亏大家鼎力襄助,才能使蒙冤者能有机会洗刷冤屈,使天理公义重现人间,我陆谦在此敬诸位一杯!”说罢,他仰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璟也觉得豪情万丈,虽然他中途发现陆谦有些小秘密,但在为死者鸣冤这件事上,陆谦的确尽心尽力。想到此,他也端起酒杯道:“我是本县捕头,拿着朝廷的俸禄,吃着百姓的粮食,为死者伸冤,护一方安宁,本就是我的天职。陆大人,我胸无点墨,只有这一膀子力气,愿为百姓效力,为大梁尽忠,为大人分忧。”

沈青江眼含笑意看着陈璟,他虽然有时会拿陈璟幼时的丢脸事迹来揶揄他,但他从来不曾忘记,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是还不到三岁的陈璟,把鼻涕甩在那群围攻他的小孩身上,才能让自己争取到时间跑掉。他也不会忘记,陈璟拉着他往家跑的时候,一刻也不敢停,到家后才发现,棉裤被他尿湿了一大片。

陈璟这个人,虽然身在官府,但总是以侠客标榜自己。以沈青江对他的了解,陈璟骨子里是有那么些侠骨柔情的,但是又比画本上的侠客多了点什么,比如正常的侠客不会把奸商杯里的酒偷偷换成尿,还以捕头的身份故意去敬酒,欣赏对方不得不喝下去的样子;也不会在缉凶时半夜三更往人嫌犯家里放耗子,逼嫌犯自己现身;更不会把自己打扮成吊死鬼去吓唬一个半截入土的小老头。

陈璟这些行为,实在是难以让人认同他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而且他每回都能想出新鲜的点子,即便沈青江跟他相处了十几年,也经常被他的“好主意”震惊,有时他也想知道陈璟在这方面到底有没有“江郎才尽”的时候。

不过从这几日探案来看,他觉得陈璟这几年进步良多,且越发胆大心细了,有时候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还多亏他提醒了自己,看来陆大人对他的影响真不小呢。想到这些,沈青江眼里的笑容更甚了,他虽伤势未愈,看到陈璟意气风发的样子和陆谦真诚的样子,不免也受到了一些感染。

沈青江也端起酒杯,本想说点什么,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头一回见到陆谦时的场景,于是他故意一脸坏笑地说道:“卑职亦然。”说罢也饮尽了杯中酒。

陈璟哈哈笑了两声,道:“长赢你怎的学起我来了!”

陈河夫妇不明就里的看着三人,陈璟忙解释道:“爹娘,你们有所不知,我和长赢第一次见到陆大人的时候,长赢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我就在旁边说了这四个字,卑职亦然。”

一桌人想到陈璟当时那副傻样,都乐得哈哈大笑,大家喝酒吃菜,宛若一家五口,席间偶尔聊两句家长里短,还有陈璟做下的种种“冤孽”,小院里不断传来几人的笑声和碰杯的声音。

不过案子还没完全了结,众人心里都有个结,于是聊着聊着,这话题便又回到了李玉琴的案子上。虽然如今有了当年的卷宗和王东的证词,但缺少更为关键的证据,能还李玉琴清白,而且也缺少直接证据能定江槐的罪。

“大人。”沈青江开口问道,“可否将卷宗给学生看一看?”

陆谦将卷宗递给沈青江,道:“自然可以。”

沈青江仔细观阅了一番,表情疑惑地问陈河:“师父,您当年给李玉琴验尸的结果,可有尽数上报?”

陈河道:“那是自然。”

“包括她指甲里的皮肉?”

陈河道:“报上去了,验尸档案是直接交到当时那位知县大人手里的。”

沈青江道:“这便应该是江槐做的手脚了,大人请看!”沈青江将卷宗拿到陆谦面前,“这卷宗中有关验尸结果的记录,只说了李玉琴是被缢死,并未提及其他任何信息。”

陆谦看了之后,点头道:“嗯,看来陈叔的验尸结果被人篡改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江槐了。”

陈璟问道:“如果能找到爹当年的验尸档案就好了,一比对便知道这卷宗上记录的验尸结果被篡改,江槐作为县令,也是本案的主审,必定要被问责的。”

陆谦道:“那我们明日便去库房找找吧,兴许能找到呢?”

陈璟不解道:“验尸档案难道不会被江槐毁掉吗?不然他干嘛要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

陆谦道:“你觉得是把柄,但在当年的江槐眼中,李玉琴、吴兴国和吴钰,三人皆被除掉,这世上再无人会重提此案。若他毁掉档案,反而有可能会被库房的管事注意到,增加不必要的牵扯,若他不毁掉档案,只修改要呈交大理寺封存的卷宗,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毕竟这份卷宗只有他一人可看。”

陈河赞道:“大人说得在理,我记得当年那位库房管事,是个挺有脾气的老头儿,库里所有的东西都了若指掌,打眼儿一看便知哪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如果江槐要毁掉李玉琴的验尸档案,的确可能被这老头儿盯上,对他来说确实有一丝隐患。”

陈璟道:“那事不宜迟,明日我便去库房找管事找一找当年的验尸档案。”

陆谦点头道:“嗯,除此之外,我们另外一件事,就是物证。目前我们只有王东的口供,但是没有物证能证明李玉琴确实是被冤枉的。”

沈青江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东西,或许可以一试。”

第三十四章:避子

禹安县衙后堂里,陆谦、陈璟和来暂替沈青江的陈河,围坐在一起,盯着桌子上唯一有可能为李玉琴翻案的证物,香囊。

这香囊是孙桥死的那天,彭府的门头李沛在现场捡到的,也是那个“黑衣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大人……”陈璟开口问道,“这个香囊就是……证据?”

陆谦把卷宗展开,指着一处说道:“你看,当年的卷宗中,提到了一个证物,就是香囊。”

顺着陆谦指的地方看过去,那里写着:物证乃藕粉色香囊一个,上绣鹊桥相会之图样,乃李玉琴于元宵灯会赠彭万里之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