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沉夹豆腐的手一抖,但随之还是笑笑:“那你变化有点大。”

林蔓点点头,拨弄着碗里的麻辣烫,一幅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何沉依旧硬着脸皮找话题:“还记得小白吗?”

林蔓的动作顿住,本来已被遗忘的小角色,突然在脑海里逐渐真实起来。她想起了那只被藏在纸箱里不敢抱回谢家的小狗,想起那个雨夜自己因为它搞到一身狼狈的模样。抬眸对上何沉那期待的眼神,林蔓还是压下心头希冀,淡淡回了句“我忘记了。”

何沉没放弃,继续补充,“就是那只小流浪,你在下晚自习后捡到的那只,后来不是生病了吗,是我二叔帮忙看的,就一直养在他那,再后来我上大学,怕奶奶一个人寂寞,就把它送到我奶奶家养了,你不知道它多招老人喜欢,我奶奶简直把它当半个孙子,地位比我还高……”

林蔓静静听着,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突然觉得无比的放松,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火。

兴奋的陈述声戛然而止,何沉一向沉稳的神色终于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林蔓,“你,抽烟?”

林蔓优雅地吐出一口烟气,雾白色的朦胧中,她似是嘲笑的勾起嘴角,“不是你教我的吗?”

何沉僵住了,曾被标记成美好的回忆瞬间变成坚硬的碎片直接插进胸膛。

那年林秋生出事后,林蔓就一直消沉,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人变得更加孤僻,何沉曾见到过她躲在谢家外面偷偷抹眼泪,然后再装成若无其事的推门进去。见到过她因为被人说闲话,气得撕烂了那个她最喜欢的笔记本,据说那是林秋生送她的生日礼物。也见到过她因为分神做错题被老师当众训斥又被同学小声讥笑却一幅无所谓的木然样子,何沉有过安慰,却无济于是,在女孩越发沉闷的状态中,他明白她是需要一场发泄。

于是那天下午在他的蛊惑下,林蔓跟他一起逃课了。何沉带她去了电玩城,又去了网吧,最后在小吃街里买了许多小吃烧烤,一个下午的疯玩,林蔓脸上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何沉不断给她讲着笑话,最后拿起啤酒给她倒了半杯,“尝尝,这东西能让人忘了烦恼。”

林蔓犹豫地接过,嗫嚅着不敢张嘴。

“人生总有第一次,你不是也马上十八岁了。”

林蔓看看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似是鼓足勇气,抿了一小口,随之皱起眉头,“苦的,不好喝。”

何沉咧嘴笑着,举起手里的杯子,“来,庆祝林蔓第一次喝酒。”

几口酒下肚,林蔓就有些晕了,随之话也多了起来。“你最近成绩提高这么快,我觉得你努努力一定能考上个不错的大学。”

何沉摇摇头:“我从来都没敢想过。”

他从小到大就没好好学习过,也从没想过要考大学,本来他打算的是念完高中就去镇上打工,但林蔓的出现,让他突然对学习有了兴趣。

“你那么喜欢游戏,可以去学编程或者游戏开发。”林蔓认真地建议着。

何沉指指自己,“你觉得我行吗?”

林蔓认真地点头,“当然行,你脑子不笨,我给你讲的那些题你很多都是一点就透,除了英语和语文,其它几门都挺厉害。”

何沉轻笑了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蔓看他这样,有点急了,“我没胡说,你真的可以,真的,去电子工业大学,那里计算机专业很厉害的。”

听到这里,何沉有些醉意的眸子突然亮了,他放下杯子,勾唇看向林蔓,问出心底最想问的话,“你也会考去北京吗?”

林蔓犹豫一瞬,缓缓点头,“本来计划是要去的。”

何沉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像得到什么承诺似的,有些兴奋的坐直了身体,抬手将二人的酒杯都满上,“来,祝咱们都能考去北京。”

那天林蔓不光第一次接触到酒精,还主动体验了尼古丁的熏陶。当她伸手向何沉要烟时,他是拒绝的,“女孩子不能碰这玩意。”

林蔓醉熏熏的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只尝试这一次,让我试试就好。”

在她软磨硬泡下,何沉终于同意,只是刚吸一口,林蔓就呛得涨红了小脸咳嗽不止,咳到泪花闪闪,而何沉却在边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林蔓有些生气地念叨着,“再也不抽了。”

何沉忍着笑意,拿着自己的那只给她示范,“刚开始可以从鼻子呼出,不走肺,也不伤身体。”

林蔓看着他的动作,跟着模仿了下,但还是马上摇头。“不抽了,难闻。”说着就将那东西直接扔地上,狠踩几脚。

何沉望着眼前人娴熟的抽烟动作,从痴缠的回忆里挣扎离开。

“你说过只尝试一次的。”他不假思索地责备出口,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愠怒和急切。

对面的人一愣,随之红唇勾起抹讥笑,“何沉,你是谁啊?”

第6章 跟踪狂

在这之前,即使闲话传得再凶,何沉也从没把林蔓往坏处想,觉得她只是一时运气不好罢了,对于年轻人来说,谁没经历过几次失业呢?

可昏暗的灯影下,娇艳的女人夹着烟轻蔑地问出那句话时,他突然就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变坏了,她从那个万人瞩目的好学生变成落魄不堪的坏女人了。

又是新的一天,林蔓从陈叔那收工已经下午了,她本来想去小吃街转转,但想到那天不欢而散的那一幕,就直接调转了个方向,往菜市场走去。

等买好菜天已经黑了,沿着小街往林家老宅的方向,林蔓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是那种不远不近,小心翼翼的跟踪。这种情况,前两天已经发生过了,但当时走的是大路,人行道上都是溜弯的人,她没多想,只是加快了步子又假装给丁峰打电话。

眼下身后的动静再次出现,她看了看手提袋里的东西,拐过个弯转身进了一处民宅。

她突然消失,后面的人明显急了,脚步声肆意又急燥,最后甚至小跑起来。等声音远去,林蔓勾起嘴角,从屋檐下出来,拿出手机假装大声打电话,几句话后远处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明显是朝着这边过来的,林蔓再次一闪身,躲进民宅的屋檐下。

当脚步声伴着喘气声接近时,林蔓没有犹豫,将那袋裹满酱汁的咸菜狠狠地扔向那个高大的影子。

何沉猛不防地被扣了一脸咸菜,直接愣在了原地。他嗅着酱菜味看着眼前满脸怒气的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解释还是发怒。

无奈间只能用手尴尬地抹着脸上的东西。

林蔓认出是何沉时,瞬间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是你?”

何沉的脸已经花了,酱色的汁水混着汗水涂满全脸,咸菜丝从头挂到脚,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狼狈,听到对方冷冷的发问,手上的动作又僵了几分。

可能是林蔓吸烟的画面过于深入人心,那天晚上回家后何沉就失眠了,她真的变坏了吗?他不信。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幼稚地决定跟踪她。可是两天下来,一无所获。她作息规律,除了陈家那对老夫妇鲜少与人接触,在这个小镇上的存在感约等于无。

虽然身上的高冷气质一如从前,可除了这些,还有哪里不对,从派出所再遇时他就感觉到了,与她对视时,小心闪躲与谨慎防备被一一捕捉,那是一种隐忍的、苦闷的、压抑到极致的东西,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重逢后,他不止一次想问,“你当年说想像你母亲一样,做个建筑设计师,你高中时一时怀揣的梦想,后来实现了吗?”然而,每一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都被林蔓那冷漠的眼神压进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