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沉在她低沉的情绪中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无助和哀伤,他想让她开心一下,于是便开口自嘲,“嗨,说到底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勉强考上大学,结果自命不凡,事业搞得一塌糊涂。”

林蔓歪头看他,似是打趣地问出一句话,“被人骗了吗?”

何沉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林蔓露出意外的表情,“我说对了?”

何沉点点头,“你还是那么料事如神。”

林蔓起身去按电灯开关,“要不要留下吃饭?但我只会煮面。”

何沉也跟着起身,“不了,奶奶在等我呢。”随后他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两人终于心平气和的坐下聊了次天,何沉觉得聊透了又没聊透,年少的感情终究不是麦当劳的咖啡,续不了杯。在林蔓平静的神色中,他感觉到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隐形屏障,即使他很有分寸,但那些问题还是让她不愉快了。

风筝的线断了就是断了,从那年夏天开始,她的世界已经打破重组,就像两个正常运作的齿轮,一旦被外力分开,再经过时光的洗礼就再难契合。

林蔓第二天准时去了何尘奶奶家赴约,让她没想到的是,吕涛然也在。他戴着碎花围裙笑着从厨房里出来,“来了,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林蔓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何尘,打趣地开口,“吕老板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七八个菜摆满了桌子,奶奶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说:“你们年轻人聊,我去看店。”

吕涛然在林蔓一声声吕老板的恭维声和酒精的催化下渐渐迷失了自我,半个小时后大着舌头指着何沉,“不是,他才是真正的幕后大老板,我,只是个小跟班。”

林蔓歪头看向何沉,他低头正夹着一块鸡肉,并不理会小跟班的揭底。

“当年我十一回家找沉哥玩,他带着我去后山转了一圈,说了他的想法,我一拍脑袋就把所有身家都拿出来,我说我只信你,无论何时都只信你一个。”

“他从家里又拿了点,就把那个山头包下来,开始因为没钱,很多事情都是我们俩亲自动手。”

“沉哥之前的公司被破产清算,且身上还有债,不便出面,我便出头做了明面上的老板。”

吕涛然话匣子大开,将创业的各种心酸如数倾泻。而林蔓跟何沉做为两个合格的倾听者,默默承受着来自一个年轻创业者的困境和无措。

林蔓很早以前就知道,很多事情只会是看上去很美妙,但靠近一点,就会看到纷扰的乱象和无法规避的糟点。

“其实你们可以开拓一下线上电商这块,现在直播带货挺火的,单独靠旅游的人流,弊端太明显,一到淡季营业额就跟着掉。然后认养和个人菜园这块也可以发到线上,这样就等于开辟了条新的销售渠道。”林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明白了,还想要补充什么,就见吕涛然一拍大腿,“林蔓,你真是个人才啊。”

林蔓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也是最近玩小红书,有了一点感慨,我建议你们也单独做个帐号,在上面发发农场的视频,介绍一下环境啊产品啊,往后粉丝量上来了,再考虑转化和带货问题。”

吕涛然充满醉意的眼睛顿时亮起来,“蔓姐,我以后喊你姐,真的,你就是我的神。”

一句话把林蔓说得红了脸,连连摆手。

一只鸡腿出现在碗里,何沉凝视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是平日里少有的沉稳和睿智,“我考虑过线上电商,但因为产品没那么多,供货保证不了,就迟迟没有推进。”

吕涛然再次一拍大腿,“咱们扩张,多弄点地方种菜养鸡。”

“钱呢?”何沉看他,“现在营收也就刚刚持平,再扩张你后面没钱了怎么办?”

吕涛然顿时没了气焰,像蔫掉的茄子一般叹口气,端起酒杯闷头喝起来。

林蔓沉思一会,“我建议你们还是先把电商做起来,货的话可以联合山里的农户养殖户一起,或者说把他们归入农场中来,制定收购标准,或者从头开始教他们按你们的标准去种植养殖,让他们成为你们的分支,这样充分可以保障产品品质,如果后期发展成熟了,那就可以进入城市,创建品牌生鲜店面,进行实体销售或上门送货,但是资金和规模都是挑战,但那个时候可以融资,只要项目有前景。”

吕涛然立刻拿起酒瓶给林蔓和何沉分别倒了杯酒,“蔓姐,你就是我们的智囊,真的,有你在我和沉哥都甘拜下风。来,咱们仨干一杯。”

三人从天亮聊到天黑,最后吕涛然彻底醉了,倒在沙发上不醒人事,这场聚会才作罢。

何沉虽然没少喝,但最终还算是清醒,他走在林蔓身侧,两人长长的影子在路灯下亲昵的贴在一起,像是完成了少年时期待的牵手仪式。他控制着脚下的步速,眯起眼睛瞄向身侧笼着醉意的女人,“林蔓,每次我迷茫的时候,你都能给我点亮一盏明灯。”

林蔓脑袋有些晕了,酒精的麻痹让她放下所有的戒备心,相比刚坐在饭桌上时放松了许多,听到何沉的话,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会,才咯咯笑起来,然后说道,“你们俩把我说的太神了。”

何沉轻笑一声,“高三那年我想退学直接去网吧打工来着,后来你说我脑子好使,努努力肯定能考上大学。”

那会俩人化干戈为玉帛,林蔓天天泡在书本里,带着何沉也慢慢开始改变,他想接近她,多跟她说几句话,就扯着她讲题,从数学到物理,从化学到英语。林蔓开始没觉得啥,后来发现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而且脑子聪明,很多问题一点就透,举一反三,讲一遍就会。她有点替他可惜,“何沉,你要是使劲努努力,肯定能考上大学。”

何沉开始没当回事,但成绩提升得很快,后来老师们开始夸他,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种巨大的成就感,突然就觉得林蔓的话有道理了。

第18章 被监视

她说要考去北京,他总不能还留在这个小镇上吧,哪个女孩子会停在原地裹足不前呢,想要配得上她,他得念大学,得去北京,于是他更用心学了。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槐花香气,轻吸一口都像吞掉了整个春天,耳畔传来青蛙呱呱的叫闹声,像打翻了整个春池,一切都似乎在招唤着夏天的来到,林蔓突然有些恍惚,脑海里闪出小时候的琐碎记忆,突然觉得一切可真美好,是啊,当年那个恋恋不舍的小镇,她又再一次真诚的拥抱到它了。

她笑着歪头看向步履沉稳的何沉,“那说明我慧眼识珠,那会我就发现,你其实也在认真听课的,只是下了课就不学了,所以成绩差。”

何沉笑而不语,眼睛淡淡看着远处,似是也被林蔓拉进回忆的漩涡。

良久他才轻轻说道:“就像你说的,一到旅游淡季,农场的日子就不好过,我甚至想过转手把它卖掉算了,毕竟不能拉着吕涛然跟我一起跳火坑。”

何沉觉得自己这缕渺小又微弱的浮萍,努力挣扎痴心妄想地想抓住时代的风口,却还是不甚就要被席卷而来的大浪掀翻,而恰在此时在岸上的人朝他伸出了手,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黑夜里,他想过再一次的失败以及后续该面对的更难堪的局面,可谁知道这个时候就突然天亮了。

林蔓冷静的转过头,定定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刚刚的醉意突然消失不见,“你一定能成功的,相信我。”

何沉苦笑了下,并没转头去接那有些炽热的目光,而是无奈的仰起头,“你知道吗?上一个创业项目我从大三就开始做了,头两年意气风发是赚钱的,那会真的是飘了,但毕业后因为轻信了人被骗了,赔得家里盆干碗净,包这个山头还是我奶奶看不下去给我拿了她的养老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没用,大男人一个,还要用老人家的钱。”

他坦然掀开自己已经破烂的袍子,将里面强行伪装的虚假华丽拆开,露出即将溃败的棉絮,所有的一切彻底实实在在交待在她面前,即使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多年过去,林蔓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收获他所有的信任。

林蔓突然一把拉住他,“那你就愿意做一个真正的平平无奇的废物吗?终日里在网吧看电脑,或者去工地里干活?那样就出息了吗?不去乘风破浪,永远没有前程万里,当然有收益定然也有风险,这是做为一个生意人的最基础认知。”

何沉愣住了,一时陷在她的话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你在怕什么?你这么年轻,就算摔十个跟头,还有的是机会爬起来啊,奶奶的钱你早晚有一天会加倍还给她的。”

何沉低头,看着林蔓一张一合的小嘴,水润又饱满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具诱惑,他小腹突然一热,真想,真想亲她。可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轻笑一声,“那你为什么想不开?”

林蔓不解,乌黑的大眼睛在夜色里充盈着春天的颜色,而此时那一潭春水正直勾勾地吸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