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不知道谁的泪打湿骨灰盒,耳边萦绕着众人的啜泣。

小小的院子很快围满人,郑老爷子忙里忙外,给所有人整理孝服,还要操心贡品的事情。

因着时间紧张,许多不必要的流程都减去了,但打幡摔盆这事还得有人来。

郑老爷子说得委婉,“你未成家,算孩子,得换个人来打幡摔盆。”

“我来。”李顷舜走上前,“我是她弟弟。”

晋荔说:“还是我自己来。”

郑老爷子就怕晋荔说这个,“规矩是规矩,我知你有心,但”

“我来。”晋荔语气坚定,“我是我妈的孩子,我们相依为命,我亲自送她走,她不会有意见。我外公外婆欠她的,更不敢有意见。”

晋若兰一巴掌把门拍开,“我外甥女送我姐走,谁有意见,我挖地十八层也要问个为什么。”

郑老爷子叹气,“那你们这样,我办不了这个事。”

全村里威望最高的郑老爷子都不管这档事,总是面子上过不去,徐霞凑上来劝道,“郑老爷子,您通融通融,我这个侄女和她妈亲。”

郑老爷子开始摆谱,“这不是通融不通融的事情,是态度问题。”

晋若兰烦透了这样上纲上线的话,又怕真没人给司事,窝了一肚子火。

这边晋若兰压下火,李顷尧可不想忍,“什么态度?晋家都没人敢挑我妈和我老婆的态度,你挑的哪门子态度?”

“别吵架,别吵到我妈。”晋荔冷声道,“我也不喜欢你的态度,敬你是长辈,给你的钱我不会要回来,所有人都留下,你走。”

郑老爷子拂袖而去,想要把人也带走,晋家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晋良说:“钱,我们给了,人,给我们留下。”

人多势众,郑老爷子灰溜溜走了。

人和人的关系真奇妙,活着的时候话不投机半句多,死的时候却又心生怜悯。

从来都有龃龉的一家人,真到关键时刻还是能齐心协力。

出殡流程大家都约莫知道一些,开始群策群力,流程捋顺后,还得有个司事的,大家左右看看,都不敢上。

“我来。”还是李顷舜,“我都能记住。”

李金兰去世的那天和李岸去世的那天交替在李顷舜梦里出现,他一刻没敢忘。

喝过豆腐汤,送葬的队伍在李顷舜的指挥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晋荔执幡走在队伍最前方,李顷尧不前不后地跟着,晋若兰捧着骨灰盒,栾沐春和晋荞跟在一旁。其他晋家小辈手持“哀棍”,跟在队伍后面。

行至街心,进行“路祭”,支一张桌子摆放祭品和遗像,亲友依次祭奠行“四拜礼”。

祭毕,灵起时,李顷尧和晋荞架着晋荔将面前陶盆摔碎,队伍才再次启程。

到了坟地,埋葬填土,摆供品,再放鞭烧纸,最后跪拜。

松树林里浓烟四起,带走亲人的哀思。

从此,晋淑兰在这世间,只剩土坟一座。

晋淑兰去世一个月后,晋荔收到一封信,寄件人是李姵。

里面有两张泛黄的信纸,笔迹不一,晋荔认出其中一个是晋淑兰的字迹,另一个,或许是李金兰的。

李顷尧接过信纸,的确是李金兰的字迹。

当初联手埋尸后,李金兰和晋淑兰找到李姵,她们没说缘由,只是想委托她办一件事。

“等我们死了,帮我们转交给我们的孩子。”

她们犯的事或许真的不小,想要给孩子留个退路。

李姵也是一个妈妈,而她还曾受过李金兰父母的恩惠,所以明知她们瞒了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她还是应下了。

那之后,李金兰将一个账户和十万块钱交给李姵,晋淑兰同样给了李姵一个账户,给了她二十万。

分别前,李姵问两个人有没有想留给孩子的话,两人本来不想写的,多写一句话,就多一分危险,但架不住李姵这么一问,她们还是各自留了一封信。

李金兰写道,“阿尧,不要死,也不要孤独地活着。”

而晋淑兰写写画画,只写了一句,“不要回看,未来灿烂。”

人类自私、贪婪,可人的爱不是。

他们的妈妈,一直爱着他们。

死亡并不是爱的终点。

又是一年秋,五谷丰登。

今年又是一个好年。

晋荔摘了豌豆和花生在厨房忙活,这些食材只要新鲜,清水加点盐煮一下就很美味,花生的壳都是软的,实在是香甜,晋荔偷吃了好几口。

还是要给李顷尧留一些的,晋荔一手端花生一手端豌豆,用脚踢开厨房的大门。

开春的时候,晋荔把院子靠门口的库房改造成李顷尧的诊所,正式挂牌营业,小院里人来人往,李顷尧忙忙碌碌。

送走两个拿药的老乡,李顷尧从诊所走出来,手里拎着老乡送来的葱油饼,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