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戏玩了许多日,相思忽而问:“你怎的一点公务都没有?”
周述轻笑,语气漫不经心:“今日便要去看,是件很有趣的事。”
相思一听,立刻要随他同去。
今日,燕州刺史及其他官员亲自陪同周述、相思前往长定河视察。沿途风起云低,河水在光影间泛着幽深的涟漪。
“从长定河里浮出来的,竟是一个青铜牛头。”燕州刺史边走边说,手指在空中连连比划,“这东西从未见过,尤其是上面的文字,找了夫子来辨认,竟然是‘古烬纹’。这可就难了,咱们都不识得。”
周述不解,看向相思。
相思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才道:“我听说过烬文,但也只是传闻。据说是某个远古王朝的大祭司用以刻录预言的文字,每次现世,便意味着战乱将至。”
燕州刺史闻言,笑着拱手道:“还是公主博闻强识。”
相思轻轻摇头:“不过是听闻,却从未亲眼所见。”
众人沿河而行,不多时,便至长定河岸。远远便见几名乡民跪伏在地,神情惶恐,仿佛见到了天降神迹。
燕州治中上前行礼,恭敬道:“启禀驸马,便是这些乡民最先看到异象,您可以细问。”
周述微微颔首,一个年长的老羊倌战战兢兢地上前,枯枝般的手指抠进泥土,诚惶诚恐地禀道:“回禀驸马爷,前些日子,这长定河忽然变成了血红色,草民们都吓得不轻。到了第二天傍晚,河中竟浮出一个这般大的青铜牛头……”
说着,他颤巍巍地指向那尊被妥善安置的铜牛。那铜牛古拙苍茫,表面隐约泛着深青色的锈迹,额上铭刻着奇异的符文。
“这些字,我们原本也看不懂。”乡民声音微颤,似仍心有余悸,“后来,村里一位老学究看了,说是古代的烬文。我们不敢耽搁,便立刻报予官府。”
周述带着众乡民走到青铜牛头前,微微俯身细看。那铜牛巨大,浑然天成,额上隐约可见一层暗红色的痕迹。
一旁的乡民挠了挠头,讪讪笑道:“我们这些老百姓不懂,只道是玄水龙王泣血示警,怕是要有战祸降临啊。”
周述听罢,神色不动,伸手在铜牛表面缓缓拂过,触感微凉,隐约感受到些微不寻常的纹理。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古怪的刻痕上,沉吟片刻,抬手吩咐道:“先将这些文字拓印下来。”
治中早已准备妥当,立刻奉上一卷拓本,双手呈给周述,神色郑重:“驸马爷,您看这上面的字是真是假?是否要尽快呈报圣上?”
周述抬眸,目光深沉地望了他一眼,缓缓道:“今晚我亲自拟折,立刻派人送回帝都。”
此言一出,众官员皆松了口气,面上皆露喜色。
回到房中,周述掩上房门,将拓印下来的文本摊开放在桌上,示意相思过来看:“公主善书法,你细瞧,这些文字可有不妥?”
相思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细细冥想,斟酌着和周述说:“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过烬文,但是这些文字我却觉得很熟悉。”她沉吟片刻,终于执笔,在白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字,墨迹蜿蜒如游龙,却在收笔时忽地凝滞,她写就,放下笔,轻轻一推,递到周述面前:“你瞧”
周述低头一看,瞳孔微缩。那两个字,竟与拓本上的文字很是相似。
相思敛眸,指着自己所写的字,缓缓说道:“这是前朝昭明帝所创的‘昭明敕体’。”
周述闻言,眉头深锁:“昭明敕体?”
相思点头,眼底浮现一丝复杂之色,语气低缓:“昭明帝天赋极高,精通书画,他所创的这种书体,世人皆知其惊才绝艳,可惜无人能得其真传。他死后,这种文字便随他一同湮没,只有极少数的文臣曾试图模仿,勉强留存下一些残篇。”
周述盯着那墨迹未干的字迹,神色凝重:“可你这不是会吗?而且写得非常好看。”
相思失笑,睨他一眼,嗔道:“我不过是学着玩儿的,拿来糊弄人还行。皮相或可摹得几分,但真正的昭明敕体,单字如银针刺天,通篇似星河坠地,写作时须用金粉掺孔雀石末,光照之下,呈现出‘青金流霞’之景。这样的气韵,我学不来,也无人能学得来。”
周述拿起那幅字,与拓印的文本并列细细对照。相思的字迹娟秀流畅,而拓印的字迹却显得豪放粗犷,甚至刻意掺杂着一些古怪的图腾样式。二者确有几分相似,却又透着某种刻意模仿的痕迹。
周述指尖沿着拓印文上的某一处轻点,目光微凝:“你瞧这里,这不是中原的传统纹饰,倒更像是我在战场上见过的铁勒浑图腾。”
相思眨了眨眼,随即豁然开朗,激动地说道:“那就说明,这根本不是什么烬文,是有人精心伪造欺骗百姓,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捣的鬼。可是他们做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周述沉吟片刻,坐在她身旁,手指轻敲着案几,若有所思:“父亲早年曾在工部任职,我也曾在那里见识过虞衡清虞大人发明的‘冷泉淬火法’,这种工艺制作的青铜器,与这个牛头几乎一模一样。”
相思闻言,心头一震,连忙追问:“可那河水为何会变成血红色?”
周述沉默片刻,缓缓道:“此事蹊跷,不能只听官府之言。如今已是深夜,我们便亲自去看看。”
两人不再多言,换上便装,悄然离开府邸,骑马直奔长定河上游。
(今天三更,明天就不更了,后天看情况。我这几天没运动,颈椎有点扛不住,打算休养生息顺便再去锻炼一下。最晚周六夜里见。)
(PS:造反还在进行时,否则驸马容易被皇帝发现和凌云彻一样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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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燕州诡象(下)
夜色沉沉,清冷的月光洒在河岸,给这片边境之地披上一层朦胧的银辉。因着先帝曾与铁勒浑和谈,燕州与铁勒浑的商贸往来频繁,这里已然形成了一个商贾云集的市集,纵然是深夜,仍有人在街头忙碌。此处地处两国交界,管制松散,远处可见打着铁勒浑图案旗帜的商队进进出出,推着小推车的商人们在夜市里兜售货物,努力维持生计。
周述翻身下马,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向一个推车的铁勒浑商人,拱手施礼,语气客气而随意:“劳驾,我们夫妻想购些布料,有人向我们推荐此地,不知可有门路?”
那商人打量了他们一眼,见二人衣着普通,并无贵气,便随意地指了指远处:“那边有家染布坊,你们去打听打听吧。”
周述笑着道谢,拉着相思往那处走去。
染布坊里灯火昏黄,屋内堆满了一匹匹布料,多是燕州特有的厚实棉布,适合寒冷地区的百姓。店老板正打着哈欠,显然已准备打烊。周述见状,快步上前,拱手道:“打扰了。我和妻子急着返乡,想购买些大红色的布料,可找了几家都不合适。有人说贵店染出的红色最正,因此特来请教。”
店老板眯眼看了他们一眼,随口道:“我们这儿的布料都是铁勒浑人惯用的,汉民怕是不合适。”
相思见他态度冷淡,便上前一步,语气柔和:“我们久居北方,向来也偏爱厚实的料子保暖。烦请店家行个方便,给我们瞧瞧大红色的布料吧。”
店家见相思眉清目秀,言辞恳切,随手从架上抽了一匹布料递给她。相思和周述拿出城中通行的银两,店家却皱起眉头,摇头道:“这可是铁勒浑的茜草绒染的,寻常布料可比不上,自然要贵些。”
“茜草绒?”相思微微一愣。
“可不是嘛,”店家随口叹道,“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这东西是一片片长的,最近却好像被人拔得干干净净,连根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