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周述坐到相思身旁,未再多言,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入她怀里。相思微微一愣,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它尚且年幼,蜷缩成一团,像是刚离开母亲不久,浑身雪白,耳朵软软垂着,小鼻子一抽一抽,似是在适应陌生的气息。

相思怔怔地看了许久,轻声问:“还是个小婴儿吗?”

周述点头,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窝兔子,兔子繁衍很快。”

相思轻轻抚摸着小兔子柔软的皮毛,忽然低声呢喃:“它离开娘亲,肯定也很可怜……”

周述静静看着她,语气温和:“既然如此,我们把它送回去?”

相思抬头望向他,觉得自己会麻烦到他。周述微微一笑,伸手牵住她的手,指腹温暖而有力:“走吧,上马,我带你把兔子送回去。”

(34)遇险(上)

周述翻身上马,腰身微侧,顺势勾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轻巧地带到自己身前。相思被他稳稳当当地安置好,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

马蹄踏过松软的落叶,缓缓向密林深处行去,古柏枝桠间漏下的天光斑斑点点落在她石榴裙上,恍如撒了一地碾碎的红宝石。

她小时候也曾来过这里,但女儿家不能狩猎,只能坐在帐中与世家贵女们闲话家常,看着他们举弓纵马,欢笑声远远飘过,她却兴味索然。

如今周述领着她真正踏入这片林子,四下翠色欲滴,浓荫覆地,草木之间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偶有雀鸟扑翅掠过,惊起一阵窸窣之声。

她偏过头,瞥了眼他腰间空空如也,背后的箭筒里面也没有多少变化,轻声问:“你就猎到了一只兔子?”

“不是猎得,是捡的。”周述言简意赅。

她愣了下:“那你岂不是空手而归?”

“怎么?”他侧眸睨她,“失望了?”

相思摇头,微微一笑,声音像晨曦下晃动的清波:“不会。我想,你自有你的道理。”

周述看她一眼,唇角微微弯了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相思被他揉得微微低头,心里却有些发烫。

不多时,两人来到那处兔窝,周述翻身下马,相思亦随他而下。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兔子放回窝里,望着这一窝软乎乎的生灵,心里竟有些不舍。心头想起方才皇长子那几箭,她下意识攥紧衣袖,指尖微凉。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振翅之声,她下意识抬眸,便见两只大雁振翼高飞,在天光下盘旋相随,羽翼交错间,仿佛默契天成。

周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手取弓,搭箭,拉弦。

指尖一松,锋锐的箭头便能破空而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相思轻轻开口:“你瞧,他们就像你我一样,成双成对,彼此忠贞。”

周述手中的弓弦微微一颤,箭未离弦。他静了片刻,缓缓放下弓箭,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忍挪开。

她垂着睫,神色温柔,似未觉察他的注视。晨光透过密林,在她鬓角落下斑驳的光影,映得她眼底柔和如水。

第二日,狩猎场上又是刀光剑影,猎骑纵横。

许安平依旧一马当先,策马疾驰,长弓如臂使,箭无虚发。昨日之事已传入帝后耳中,然而二人并未加以谴责,这让朝臣们颇为诧异。

反倒是叁皇子许安宗,因不忍见那些鲜活的生命被无端虐杀,当场红了眼眶,甚至落下泪来。皇帝见状,脸色一沉,毫不留情地斥责:“男子汉大丈夫,如此软弱,成何体统?”

许安宗低头敛眸,半句辩解也不敢出口。

皇长子与皇叁子的皇位之争已近白热化,然而皇帝的态度却飘忽不定,一时偏向这个,一时又偏向那个,朝臣们在旁观望,却始终摸不清圣意。

忽然,皇帝兴致所至,竟亲自翻身上马,意欲一展身手。

相思见状,心中忧虑,扬起脸看着马背上的父亲,轻声劝道:“父皇,一定要小心。女儿让静言陪着您吧。”

皇帝朗声一笑,挥手摆摆:“朕还没到动不得的地步,今日便要与皇子驸马们较量一番,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众臣闻言,纷纷恭维奉承,周述也在一旁躬身跪地,神色恭谨,无懈可击,挑不出半点错处。

相思因昨日许安平之事,心情本就淡淡的,对今日狩猎更是提不起兴致,索性携了连珠,在狩猎场外围闲逛。

不多时,一匹骏马踏雪而来,周述勒住缰绳,俯身看她:“别走太远。”

相思有点不服气:“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这里也没什么野兽。”

周述皱眉,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别闹,听见了没?”他一贯话少,训人时更是惜字如金,可却有些不怒自威的威严。

相思抬手揉揉被捏过的地方,横了他一眼,周述却已经看向连珠,叮嘱道:“今日一定要跟紧公主。”

连珠连连点头称是,待周述策马离去,相思也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与连珠边说笑,边继续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得颇远,四下林木幽深,微风拂动枝叶,洒落斑驳日影。相思忽然想起昨日见过的那窝兔子,心头一动,转身向林子走去:“我再进去看看,昨日那几只小兔子不知还在不在。”

连珠连忙拦她,神色有些担忧:“公主,驸马爷说了,最好别进林子,里头可能有危险。”

“无妨。我会小心的。”相思难得起了些公主任性的痞气。

连珠终是叹了口气,只得紧随其后。

林子看着并不算深,可只是走了一会儿,相思便觉察到不对劲,那株生着人面瘿瘤的老槐,方才分明在左,转眼又在右。四周的景象仿佛被谁悄悄换了一遍,树木参差,路径交错,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原地打转。

连珠也有些慌乱,站在原地四下张望,眉心拧得死紧,一时间分不清该往哪边走。

相思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昨儿周述好像也是带着自己走到了这个地方,他是怎么带她出去的?她努力回忆,试图辨认路径,对连珠道:“我们就一直朝一个方向走,肯定能出去的。说不定还能碰上卫队。”话虽如此,心底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漫上来,她指尖微微发凉,藏在袖中不愿被连珠看见。

两人继续向前,可走了没多久,眼前的一切愈发熟悉,仿佛走进了一个重复迭加的幻境。树还是那棵树,路还是那条路,天光透过枝桠洒落地面,斑驳的光影像破碎的棋盘,密密麻麻,连空气都带着一种潮湿而沉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