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她一路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话音欢快轻盈,如同一串串风铃在风里轻响。但说着说着,她忽然察觉到周述始终没有什么回应,心里微微一紧,生怕他又嫌她话多,便悄悄地住了嘴,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依旧面色平静,似乎并未因她的喋喋不休而不耐烦。她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多说,安静地跟在他身侧。

穿过宫门,一路入昭阳宫。作为皇帝和皇后最小的女儿,出嫁不过几日,帝后二人便已思念得紧,见着女儿的瞬间,皇后便忍不住迎上前,握住相思的手细细端详,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瘦了些。”皇后轻叹,视线落在她微微红肿的眼睛上,眯起眼睛关切地问,“哭过了?”

相思脸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时间娇羞满面,欲语还休。

皇后见她这副模样,便已明白几分,眸中笑意加深,没再深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席间,倒也像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周述并未如寻常那般沉默,反倒是与皇帝徐徐说着家常话,言谈间沉稳有度,礼数周全,虽带着恭谨,却也不卑不亢。皇帝虽嘉奖了几句,但目光却仍带着审视与警惕,显然,对这个女婿,乃至整个镇国侯府,他尚未完全放下戒备。

周述却并不在意,从容以对,时不时地还会侧头看看相思,语气温和地夸奖她:“公主宜室宜家,端雅大方。”

相思听得耳根发烫,忍不住侧过脸儿,偷偷看了周述一眼。

他面上仍是那副冷淡而克制的神情,可唇角却带着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不是客套,不是疏离,是她向往中的深情和优美。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眼底漾起了几分期待的光彩。

或许连珠说得对

他在慢慢习惯她的存在,也在慢慢靠近她。

用了晚膳后,皇后单独留相思说了会儿话。她一边细细端详着女儿,一边随意地问着府中的近况。

不经意间,她瞧见相思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上面隐隐有些痕迹。皇后眸色微沉,她是过来人也明白这是什么,小夫妻间的情趣她不能置喙。只是吩咐宫女捧来一碗红玉七珍养荣粥。粥色温润,盛在碧玉盏里,浮着几颗剥了皮的红枣,桂圆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

“多吃些,这都对女孩子身体好,”皇后温言叮嘱,“我已经交代连珠了,回府之后也记得让厨房多煮些。”

相思乖巧地点点头,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细细咂摸,忽然觉得这味道与那日在镇国侯府的极为相似。

她笑着和母后说起来,皇后却已蹙起眉,神色微微冷了几分:“镇国侯府好东西倒是不少,皇家都快比不上了。”

相思见状,知晓母后对镇国侯府仍存几分介怀,便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多言。临别前,相思到底还是小心翼翼问道:“母后,您是不是在和父皇相看三哥的婚事?”

皇后道:“你如何知道?”

“是不是啊?”

“是有这回事,你三哥岁数不小了,后院就那么一个侍妾可不行,该有个人为他管家了。”

“那订了人选了吗?”

皇后道:“王家的姑娘倒是不错,可你父皇又嫌长得不行,所以还没彻底定下来。”

她和母亲说完话便急着去找周述,领着他去了自己的琼华宫。途中还不忘关切问道:“父皇方才召见你有没有苛责你?”

“没有。”

“那便好。”

宫殿外,鹦鹉见着她归来,立刻欢快地扑扇着翅膀,清脆地唤了句:“公主福安!”

相思笑着逗了逗它,兴致盎然地说:“上次教你‘驸马福安’,快说一句给我听听。”

谁知那鹦鹉歪了歪脑袋,竟是迟迟不肯开口,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缩着翅膀装聋作哑。相思气闷,耐着性子哄了半天,那鹦鹉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根本不搭理她。

她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跺了跺脚,回头望向周述,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气馁地说着:“我真得教过它的,可是时间太短了,兴许还没学会。”她晃了晃周述的手臂,眼神亮晶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们能不能把鹦鹉带回去?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教他说话了。”

周述没什么意见,点点头。

相思得了允许,欢喜地牵着他的手,兴冲冲地带他去了自己的寝殿,外头忽然传来连珠的声音。

相思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殿门外,见连珠站在台阶下,连珠上前两步,低声回禀:“奴婢方才打听了,三皇子现在正在慎思堂。”

相思听罢,轻轻鼓了鼓腮帮子,想了想,吩咐道:“那你去跟三皇子说一声,待会儿我去找他,让他别急着出宫。”

连珠应下,匆匆退去。

相思这才折返回殿内,推门而入,却见周述正站在案前,指尖拈着几张宣纸,低眸细细打量。

她怔了一瞬,旋即快步上前,一把将那几张纸夺过来掩在怀里,略显心虚地说:“我胡乱写的。”

周述抬眸看着她,既没有夸奖,也没有讥讽,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相思心里微微发虚。

她听说,周述十四岁便曾为镇国侯批注南疆土司进献的《百越山川图》,仅凭寥寥几笔,便指出三处战略漏洞,令满朝文武皆叹服。一个心思全在兵法上的人,大概是对诗才没什么兴趣吧,所以压根不会在意她写了什么。

她心里这般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纸,眼睫微微颤了颤,竟莫名地有些紧张。担心周述会取笑自己那些女儿家的情思。

(相思很可爱,周述很讨厌。)

(10)琼华半掩芙蓉面,秋水横波羞欲言(中

相思回来这一会儿,身上已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小喜赶忙替她换上一袭水绿色衣裙,衣料轻盈,点缀着几朵疏朗的玉兰花,色泽淡雅却不失明媚,衬得少女腰肢纤柔伶仃,往上则是盈盈一握的肩头,胸前微微起伏恰到好处的弧度,恍若一朵含苞待放、引人采撷的玉兰。

相思立在菱花镜前,耳垂上翡翠坠子轻轻摇晃,投在铜镜里的影子也跟着晃,像是要把那抹新涂的口脂都晃出水光来,她回眸一笑,问小喜:“好不好看?”

小喜忍着笑,眨了眨眼睛道:“没有连珠姑姑涂得仔细。”

相思一怔,随即嗔道:“油嘴滑舌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轻轻拧了拧小喜的耳朵,笑闹片刻,从屏风后头走出,望向屋内的周述,道:“我去见三哥,你在这里歇会儿?”

周述正低头摆弄桌上的山子,闻言道:“我在……”回眸,瞧见那道水绿色的人影,襟前玉兰暗纹在走动时明明灭灭,倒似真花落在衣褶间,不由微微一怔,皱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