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京踌躇起来，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豆豆的真相说吧，感觉现在这个气氛很不合适；不说，将来他知道了肯定会气到爆炸吧？

前男友显然误解了她的沉默，他也不是很能喝酒，半杯威士忌下去，眼神开始涣散、皮肤隐隐发红：“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很久没见到他的这副形容了，有点颓废又有点破碎，头皮后颈不受控制地酥成一片：“是你讨厌我。”

你觉得我在欺负你、折辱你，所以才会毅然决然的跟我分手，跟我一刀两断。

“我没有……”顾寅禹蹙着眉小声咕哝，酒杯里的冰块随着他动作发出清脆的轻响，“我要是能做到讨厌你就好了。”

我要是能讨厌你，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我就能跟相亲的女生继续接触、就能沉默着参加你跟乔丹的婚礼……可问题就是我做不到啊！！我不喜欢你跟别人在一起，也不喜欢以后的人生没有你，我希望你过得开心，又怕你过得太开心，好像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他是真的有点喝大了，结账时十指关节都开始泛红，好悬没能把付款码点开，两只眼睛盯着酒保，嘴里却翻来覆去：“孩子总是无辜的。”

这么大的个子，周玉京真怕他走路不稳，再摔出个好歹来：“知道了知道了，手抓着我，看清脚下，脚下有楼梯。”

夜风吹过，两个人都稍微清醒了一些，她问他拿了车钥匙，开车送他回家。路上经过一个热火朝天的烧烤摊，司机周小姐被烤生蚝勾出了馋虫，正准备放下车窗，乘客忽然睁眼：“不行。”

“什么不行？”

“我外公说过，孕妇不可以吃生蚝，对孩子不好。”

她不打算搭理醉鬼：“可是我想吃。”

“真的不行，绝对不行。”

说完他还把车门锁上了。周玉京没办法，干脆把车靠边停好，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毛茸茸的哈士奇大脸照怼到他眼前：“看吧。”

他呆愣愣的：“看什么？”

“看豆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豆豆：我看你可能也是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要rua豆豆，豆豆:我没惹，这两兄弟!

六十五（正文完）

收养欢乐豆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尽管舍不得，欢女士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到了养父身边，不巧狐朋的房东准备把房子卖了，狐朋只好带着它临时搬去了一个新小区，也怪他没做好背调，头一天遛遛欢乐豆就跟当地一霸一只散养的秋田起了冲突，被咬伤了眼睛和耳朵。

据说这只秋田是超市老板的儿子捡漏买的，现在儿子出去上大学，老两口被迫接管了它，老头老太没养过宠物，别说教育意识，绳子都不肯拴，这狗也没有名字，大家就叫它“秋田”。因为体型大、脾气爆，没出半年秋田就成了小区的狗界一霸，早上趴在超市门口，下午满小区溜达，看谁不顺眼就跟谁干架，很多养狗的业主跟物业反映，奈何这老两口软硬不吃，谁来都梗着脖子不听不听。

周玉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欢乐豆已经在医院打了两天点滴，头套伊丽莎白圈、半边脸缠着厚厚的纱布，好像放大版的《黑猫警长》一只耳。它一见她就呜呜的哭，哭得人心软如泥明知道不合适，Jordan 还是试探着开口：“不然还是先让它跟着我住吧？等你找到别的房子再回去。”

狐朋怪不好意思的：“回头我请你吃饭。”

他并不是多么喜欢猫猫狗狗的人，当初狗咖倒闭，一群狗员工里只剩欢乐豆没有人要，大型犬，又已经四岁多，人家都怕养不熟，他也是实在不忍心才咬牙把它带回家，谁知道最近流年不利，不是这里出事就是那里出事，弄得他一整个焦头烂额。

周玉京摸着狗头，忽然生出了“把它买下来”的强烈意愿。

她一直很喜欢小动物，但从来没有动念自己养一只，尤其还是养一只狗狗要出门遛遛、要经常陪玩，有条件的话最好还要定期带它出去洗澡剪毛采耳、给它做健康狗饭，自从有了马天赐，马女士再也没有出门旅游过。

可是欢乐豆一直往她手心里拱，小狗脑袋臭烘烘、热乎乎的，因为受了伤，病房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马女士很疑惑：“你不是之前就说要养吗？为什么又没养？”

周某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情况比较复杂，我之后再跟你解释。”

“行吧。”马女士轻哼一声，没有追问，“那你现在纠结的点是什么？”

周玉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它已经四岁多了，我怕它走的时候我会心碎。”

大概每一个养宠物的人都思考过，而且是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马女士回答得毫不犹豫：“心碎也是爱的一部分。”

她们高中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一起上学、一起聊天、一起看杂书、一起打游戏，她太了解她了，周玉京这个人看起来很勇敢很疯狂，其实某些方面非常胆怯，她讨厌妥协、讨厌失去，每次爱人都像蒙着眼睛趟进一池水雾蒸腾的温泉水，先用脚尖碰一下、再用脚背碰一下，只要情况有一丁点不妙立刻拔腿就跑。

“你之前不是总说，小说写到男女主确定关系就可以了，后面都是无聊的柴米油盐？我告诉你哦周京京，只有童话故事才会以‘从此他们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结尾。三次元的世界里，幸福和心碎总是并存的。”

爱不是十全大补丸，吃下去就能飞檐走壁、百毒不侵，爱是一把双刃剑，刀刃向前的时候神力大增所向披靡，当刀刃反向翻转，再无敌的人也会心碎受伤，乃至倒地不起。

这才是爱。

宿醉醒来后头疼得厉害，顾寅禹一边刷牙一边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记得周玉京给他看了好几张哈士奇的照片，是哈士奇吧？灰白色的毛，黑色的眼睛，然后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些还算数吗？”

哪些？跟他领证但是可以继续跟 Jordan 谈恋爱的那些？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就拿着手机下车买生蚝了：“算了，等你酒醒了再说。”

记忆一点点复苏，社畜的头皮、脸、脖颈也一点点烧成一片，天杀的，他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什么叫“这样做对大家都好”？！现在钻地缝还来得及吗？！！

心神不宁了整整一天，晚上下班前顾寅禹强忍羞耻，给她发了两个字：【算数。】

他从周玉京身上学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道理，那就是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天喜欢这个，不代表明天依然喜欢，反过来也一样，今天不喜欢，不代表明天也一定不喜欢。他不应该主动放弃她，放弃了就真的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很快对面发来回信：【你彻底酒醒了？？】

【我都上了一天班了……】

又过了一会儿：【你不会是因为相亲失败自暴自弃，或者顶不住催婚压力精神崩溃才口不择言吧？】

【再强调一次，我没有相亲，那只是普通的熟人见面。】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排着队打卡下班，他一边等电梯一边非常认真地低着头打字，【至于催婚压力，这件事跟催婚没有关系。】

不知道是在忙还是什么，周玉京没有再回信，上车后顾寅禹想了想，又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过去：“之前你不是问我，假如世界毁灭我会带上什么一起逃跑吗？这么说好像有点肉麻，但我会带你。”

末世求生讲究一个抱团取暖，父母外婆的亲朋好友都在老家，强行把他们带走才是九死一生。除此之外他好像没有亲近到能够一起亡命天涯的朋友，就算是龙哥也有自己的家人要照顾，思来想去，只有周玉京。

好不容易会议结束，周老板点开语音消息，听了两遍后没忍住笑了一下。好像是分手之前她问过他一次，当时他的答案是什么来着？瑞士军刀？急救药箱？？

乔丹在客厅给欢乐豆换药：“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