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瘦小小的，不会讲我们本地方言，加上跟美国那个很有名的飞人乔丹重名了，小朋友们就有点欺负他。”不至于到霸凌的程度，但是大家会在老师点名的时候拍桌子起哄、几个身材比较敦实的男生经常在体育课上撞他挤他、英语课造句的时候总有人问他 Are you American？Why are you in China？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乔丹的自尊心非常强，被欺负了也不吭声，还是顾寅禹看不下去，在全校作文大赛上倍加详细地描写了这件事，倒逼老师们动手处理。

当然，他也从此得了一个告状精的外号。

龙小志瞪大眼睛：“我靠，你居然是这种人？”

“你以为我是哪种人？”前上班搭子没搭理他，“后来我跳级了，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学校，我小姨也开始到处给他报补习班，我们就……嗯，渐行渐远。”

具体什么时候变得疏远如陌生人顾寅禹其实说不太清，乔丹高三的时候他已经大二，得知录了同城市的学校，他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如他所料，那之后他们的交集稍微变多了一点，偶尔乔丹会发微信问他哪里的东西便宜又好吃、国庆节的车票买了没有，或者问他愿不愿意周末一起狼人杀，他们正好缺个人。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不远不近的一直相处下去，谁知周玉京突然出现，说喜欢他、又不许他回应，然后乔丹也变得奇奇怪怪，试探他、威吓他，好像小狗面对威胁时龇出犬牙，但至今为止他没有真的咬伤过他。

军师嘬着咖啡一脸凝重：“你这个，有点难办啊。”

要是普通情敌，那肯定杀他个片甲不留，能斩草除根就斩草除根，这种情况太难搞了，一不小心三角关系彻底崩盘。

“什么三角关系？注意你的措辞。”

“还说你没吃醋……”

春雨贵如油，走出地铁站没多久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周玉京钻进最近的便利店拿了把伞，想了想，转回去又拿了一把。Jordan 站在饮料区挑饮料，余光扫过她手里的小篮子：“……还有别人要来？”

“没有啊，你还约了谁？”

“没。”顿了顿，“随便问问。”

这附近车流量密集，又正好赶上周五，陈助理提前一小时出发依然被一起突发车祸生生堵在了半道，眼看预约的时间要到了，周老板只好带着剪辑师去律所咨询相关手续及法规条例。一个多小时后雨越下越大，周玉京摸出手机鼓捣片刻，决定去附近的网红甜品店避雨。他看她不停用纸巾擦着发梢和衣袖，啧了一声，干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别冻感冒了，你本来就脆皮。”

周某捧着外套犹豫了两秒，咬着牙麻溜套上。

“怎么了？有味道？”乔丹突然很紧张，“我今天没喷香水。”

“我抨击过你的品味吗？你这样显得我人品很差。”

J 老师切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自己嚼着冰块轻声问她：“你真的想好了？这两年游戏行业不景气，钱没那么好赚的。”

网红甜品店的音乐非常明快，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黄油香味，周玉京深吸一口气：“你以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叫‘玉京’吗？因为我爸是李白的铁粉，‘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说人死了就会回到白玉京去，所以人间的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说他就一定是好鸟啊，只是……我很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大概三四岁吧，我特别眼馋幼儿园同学的平衡车，就是踩在上面它自己会走的那种，有一次我爸带我逛商场，我在店里撒泼打滚、又哭又闹，一定要买，其实他那时候欠了一屁股债，那个车也根本不适合小孩儿骑，但他还是用现金给我买了一个。”

柠檬挞不太新鲜，Jordan 的牙酸了一酸：“因为他很爱你？还是他自己也想玩儿？”

“都不是，他说不想我将来老了、死了，回到白玉京去，别人都唧唧呱呱自己在人间吃了什么珍馐美馔、看了什么天下绝景，只有我的一辈子平平无奇、乏善可陈。”说着周玉京把最后一口蛋糕叉进嘴里，“我不怕赔钱，我比较怕后悔。”

一首歌放完，乔某依然小口小口地消耗着柠檬挞，周玉京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你的那个小号为什么不做了？就是 po 弹琴和唱歌视频的那个。”

“不你怎么……咳咳咳咳……”有人咳得脸红脖子粗，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劲儿来，“你怎么知道我有过小号？？”

“网站自动推送的。”她轻哼一声，“放心，我没有网络视奸的变态爱好。”

“我也没说你有好吗！”

“So，为什么不做了？”

“还能为什么，数据不好呗。”潮叽叽的柠檬挞切角终于吃完了，Jordan 擦了擦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真的看你很不顺眼，不光因为你的作息特别反人类，还因为你这个人又信又欧，运气好到爆棚。”

“你嫉妒我啊？”

“……是啊。”

感觉乔丹主场要来了～嘿嘿嘿

乔丹真的是特别丰满复杂的一个人诶 ??仔越来越可爱了，啾咪 ??老师这种绝不后悔的心态，真的很值得本畏首畏尾的人佩服

三十六

嫉妒是一种非常幽微的情绪，不像开心或生气转瞬间席卷整个身体，嫉妒是一场连绵不绝的春雨，淅淅沥沥、月月年年。这应该是乔某人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的嫉妒心，对方还没怎么样，他先心虚了：“不过现在已经喝中药调理好了。”

周玉京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不好意思，手指摩挲着杯垫：“其实你唱歌挺好听的，你想做的话我可以给你吸血。”

轰的一声，J 老师皮肤爆红：“你不要告诉我每一个视频你都点开来看过”

“你发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一开始是因为好玩儿，后来发现视频的质量确实不错，从布景到打光到拍摄角度都有一定巧思，他很清楚自己什么样子最吸引人。

过了一会儿，乔丹把冰水一气喝完：“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录的，做起来但坚持不下去的话更麻烦。”

“你不喜欢唱歌？”

乔某认真思索了五分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吧，小的时候可能喜欢，后来就变成追女生的手段了。”

乔爸爸有个前同事，老婆是钢琴老师，小学开始乔丹跟着她上了好几年课，一直到中考前后才停，那段时间乔妈妈别提多骄傲了，逢年过节就要儿子在亲戚们面前来一段，好压倒姐姐家的顾寅禹，扬眉吐气。

“上大学后我自己看视频学了吉他和贝斯，从此每年学院出节目都是我。”

“干嘛说得好像很不情愿似的，你好凡尔赛啊。”

“是你问我才说的好不好！！”

周玉京轻咳一声：“那你这次支持我是因为这个？”

“干嘛说得好像很稀罕我的支持似的，我不支持你就不做了？”雨势渐小，Jordan 换了个方向跷二郎腿，“有天赋不用才是浪费，再说又不是亏的我的钱，我心疼什么。”

话没说完她的电话响了，是陈蕊，好像是说车子被刮蹭了一道，正在跟对方车主扯皮巴拉巴拉，乔丹突然有种被强行拽回现实的不适感，见她起身要走，仓促之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跟我哥和好了？”

嘀的一声，电话被紧急挂断，她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句：“是的吧。”

他慢慢把手松开：“我来付吧，我的那个柠檬挞比较贵。”

扫完二维码，两个人一前一后推开玻璃门，J 老师偷瞄了一眼她身上宽宽大大的外套，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